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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落】踏江湖3

⚠️萧楚河×司空千落,全文8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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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最近灵感全是关于萧楚河的,关于那个没有因琅琊王案对父皇失望,没有被人迫害武功尽失,没有流落江湖四年自己默默舔舐伤口,所以就想到少年萧楚河的模样,以及那个在雪月城里无忧无虑成长的,叛逆机灵可爱的大小姐司空千落。

  于是就按着自己的理解,斗胆写了写少年萧楚河和差了三四岁的少女司空千落的故事。

  可能有些地方把握不准,请大家见谅啦💕

  食用愉快,多来文字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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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它世间沉浮,仍是江湖自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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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下次记得找不熟的人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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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衔云城比之北离天启城,自然不够繁华;但这衔云城里最大的金元庄比之天启的千金台,却不相上下。


  有趣的是,这两处销金窟的掌事人都与六皇子萧楚河有些许交情。


  但也只是些许了,商人重利,更重命,有些情况下所谓的情义该往后稍一稍,就比如——


  此刻整个宅院里一片寂静,诸多腰间配长刀的侍卫由内向外点状分布。


  每个人动作一致,神色肃穆,犹如实质的目光织成一张网,笼罩整个宅院。


  透出股莫名的诡异。


  而厅内,高堂上的老爷椅里正坐着一位金衣蟒袍,举止慵懒的贵人,悠悠地品茶。


  末了,他顿了顿,皱着眉将茶碟放下。


  而这座院子的真正主人、金元庄的庄主金五爷,正站在下首,顶着无声的威压,时不时抬手抹一把额头的虚汗。


  往日装满酒色财的脑瓜此时拼了命地转。


  兰月候骤然大驾光临金元庄,一不赌钱二不取银,也不言明来意,只带人把他这小破地方围得严严实实,就没了下文。


  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几日来庄上的人太多,但能和天启城萧家扯上关系,又能劳兰月候亲自跑一趟……


  就在这时,一道耳熟的、高扬清朗的声音自院外响起,犹如一道煞白的闪电劈进金五爷的脑海中,将他劈得眼冒金星——


  “五爷你可让我好找——怎么这么大个金元庄,穷得连个跑腿伙计都没有了?”


  闻言金五爷汗如雨下,大气不敢喘一下。


  原来是这个小祖宗,难、难怪了……


  金五爷张了张嘴,一抬头触及兰月候不咸不淡的目光,立马被蛇咬了一般缩回脑袋。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金五爷觉得周遭空气越发厚重,简直要将他压得喘不上气。


  金五爷内心双手合十:财神爷在上,保佑草民……皇家人如何斗法都行,只要别殃及他一介无辜池鱼……


  “五爷。”身后一只匀称且有力的手搭上双目紧闭的五爷肩头,声音透出几分好笑,“你怎么杵在这儿,一副顶礼膜拜的庄重样子。拜什么呢?”


  金五爷被拍得一个激灵睁开眼,萧楚河顺着他惊恐的目光望向首位。


  一个诚惶诚恐,带着些不知所措的迷惘,另一个眼神清亮,面上却似笑非笑。


  兰月候抬眸,目光在萧楚河身上转了一圈。


  萧楚河笑吟吟看着他,眼神探究,颇有些对峙的意味。


  没人开口说话。


  一时间众人落入满室寂静。


  终于还是萧楚河先出声,好似刚把人认出来,面露抱歉,动作却随意,


  “哦,原来是皇叔。”


  “前几日遇过一个紧追不舍意图谋害我的歹人,与皇叔有几分肖像。楚河眼拙,方才险些将人认错,这才愣了愣神。”


  “还请皇叔恕罪。”


  萧月离嘴角抽了抽,脸上一直淡然的表情裂开缝。


  方才的气氛仿佛拉弓如满月,箭在弦上一触即发,被萧楚河的胡言乱语这么一搅和,啪一下脱靶。


  金五爷虚脱了一般微晃身子,感到那股威压消失后,长出一口气,麻木的脑仁渐渐恢复知觉。


  他挤出一个笑容,忙打圆场:“都是小人的过错,老了不中用,竟然连侯爷都没认出来,险些误了候爷与六皇子叔侄叙旧……”


  金五爷借口布置午食连忙退了出去。


  四周只剩下自己人,萧楚河笑容不变,一撩衣袍在兰月候旁边坐下,恣意随性。


  他拿过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笑道:“皇叔,说实话,你在这儿守了几天?”


  兰月候此时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我就知道你小子会来金元庄。”


  萧楚河轻咳一声,“本来是不打算来的……”


  “本来?”兰月候捕捉到重点,目光在他身上探来探去,竟还看出几分不自在。


  “那你怎么还是来了。”还心甘情愿被瓮中捉鳖。


  此时院内外的侍卫都已经悄无声息地聚过来,随时准备动手“捉鳖”。


  萧楚河很快隐去异样,想到什么,无奈道:“毕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答应了人姑娘,就算知道皇叔你在此守株待兔,那也得走上一趟。”


  “姑娘?”兰月候这回像见了鬼一样,上下左右打量萧楚河。


  那眼神,都能说话了,就差没揪着他说“别祸祸人家姑娘”。


  萧楚河被他看得心底发毛,脑中猝不及防闪过那姑娘的身影,皱了皱眉。


  见他沉思不语,兰月候暂时放过,想起明德帝的嘱咐,语重心长,


  “楚河,以往在天启城,随你怎么折腾,好歹是在我们的势力范围。但这次你出走天启这么久,却还没有半点要回去的意思,你父皇他到底放心不下。


  “唉,可怜……”


  萧楚河也叹一口气,幽幽替他接上:“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早该跟着那些好心人去衙门,再被押回天启与家人团圆,是不是?”


  被抢了话又被戳破的兰月候一噎,感到头疼。


  萧楚河心想:果然是皇叔你这个大聪明干的好事。


  兰月候语气沉了沉,“楚河,你父皇身为北离皇帝,日理万机,整日为天下人鞠躬尽瘁,如今你这么一走了之,他还要分心为你担忧,你……”


  “我走前给父皇留了亲笔信,他了解我,不会真的想捉我回去。”


  萧楚河插着空隙接过话,手上的青瓷茶碗与兰月候的轻轻碰了碰,自己干了一口,仿佛里面装的是酒而不是茶。


  “所以皇叔,你何必把时间和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不如趁这次机会看一番江湖,再结识几个江湖好友?”


  兰月候算是听明白了,脸色变得复杂又难看。


  合着他就是夹在父子俩之间的冤大头呗?


  他招了招手,一大群侍卫闯入,里三层外三层将萧楚河围了个密不透风。


  “那也得尽力捉过才算我不负圣命。”


  萧楚河回头看见兰月候脸上看热闹的笑意。


  这群人是兰月候的贴身侍卫,数量不多,但身手不弱。更重要的是,他们中很多人几乎陪着他、看着他长大的。


  正面对抗有些棘手。


  不过未必没有其他路可走。


  萧楚河勾起笑,往前踏出一步,目光落在最近的那人身上,关怀道:“陈叔叔,你埋在自家院子里的桂花树下三尺之地的私房钱该有不少了吧?”


  人高马大的陈恕一听他提起“私房钱”立马蔫了,脸上五彩纷呈。


  飞快瞟了眼兰月候后,再看萧楚河时又羞又怒,气得嘴边胡子发颤,“你、你这个……”臭小子!


  小时候把他私房钱挖出来买零嘴的混账事干的还少吗?!


  他几乎忘记了现下状况,脱了脚上的靴子就要扔,被旁边人拦了一拦。


  场面一下子变得混乱。


  有人诺诺地开口,越说底气越足,


  “六殿下,此事乃陛下亲口嘱咐,让我们务必将殿下安全无恙带回天启,如今殿下这样不明事理让人很难办啊……”


  其余人一惊,正要制止这人出言不讳的行为,就被萧楚河截了道,想了想才记起这人是谁,“刘大哥?”


  被点到名的刘风流一滞,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萧楚河笑眯眯道:“没记错的话,刘大哥跟着皇叔的时间不长。”


  “前几日未到发俸禄的日子,刘大哥却有钱进了千金台,而恰巧皇叔府上丢了件不起眼的东西;上个月还是在千金台,刘大哥输得身无分文,被来自南诀的使者出手救下;上上个月烟花柳巷里出了一位散财的大善人叫柳公子,据说……”


  刘风流脸上血色唰得褪了个一干二净,后面说的什么都听不见了,腿一软,噗通跪在地上,朝着兰月候的方向,泪流满面,说不出话,只不住地磕头,不多时就渗出血。


  其余人呼啦一下退开,萧楚河周围没人再拦着了。


  萧楚河往前踏一步,面对着谁要开口,那人就一脸惊恐地退开五步远,边退边拼命摇头。


  一步一步走出去,走哪儿哪儿便空开。


  从堂中到门外短短一段路,竟让萧楚河走出了方圆百里不留活口的肃杀气势。


  兰月候本来正气头上,见到这景象也生生气笑了。


  “皇叔,其实我来金元庄不止守诺这一个原因。”


  萧楚河负手站在门外,回首望来,眼里泛着旭日般炽目又温暖的粼粼的光。


  微风撩起少年的衣袍,也将他爽朗潇洒的笑声递到众人耳边,“还因为我知道,你们拦不了我。”


  “阻不了我来,亦拦不住我走。”


  这样狂妄自大的话,从萧楚河嘴中说出来,却让人生不出半点不爽的情绪,反而感叹世上真有这样的人——


  生在皇室,却不受半点拘束,自由似鹰,潇洒比风。


  任它世间沉浮,仍是江湖自在身。


  兰月候很羡慕。


  世上太多人,都只能被一道又一道或来自命运,或来自自己的枷锁困住,寸步难行,永生难破。


  萧楚河不知道兰月候此刻在心里感慨万千,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诚恳道:“皇叔,下次还是找些我不熟悉的人来捉我吧。”

  

  然后转身就走。


  兰月候一哽,不熟的人有用吗?你小子背后可是情报网百晓堂!


  一个远近闻名的线索收集组织,竟然被他用来了解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简直暴殄天物!


  他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下次?


  这种费力不讨好还受气的事,以后谁爱干谁干!


  他要回天启做自己的闲散侯爷!


  兰月候一甩袖子,大步往外走,侍卫们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喘。


  还是待在他身边最久的陈恕敢出声问道:“侯爷,殿下不是说……”


  兰月候瞪他一眼,“他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吓得陈恕额头冒汗,“自然您、您是……”


  走了一段路碰见金五爷,顺便就问萧楚河取了多少银子,又问了城里最好的客栈。


  得了答案,兰月候略一思量,抬步就往山居客栈去。


  “不是捉他,我就是想去看看,哪家姑娘被这小子祸祸了!”


  ……



  

————小剧场———



  萧楚河:皇叔你怎么一开场就是反派的节奏?还好我来得及时,打断的够快。


  萧月离:……我谢谢你。


  //


  萧楚河:金五爷,最近怎么不拜财神爷,改拜……呃,这是我?


  金五爷:就是你啊小祖宗……


  //


  萧楚河:陈叔,私房钱怎么样啦?还安好吗?


  陈恕:恕我不能原谅你这个臭小子!老子跟你拼了!!!(脱了臭鞋就扔过去)


  //


  萧楚河:刘大哥原来就叫刘风流啊,真是……妙哉。人如其名。


  刘风流:……呜呜呜呜呜呜呜……侯爷你听我解释……(疯狂磕头)



  【恭喜萧楚河获得“混世魔王”名号】


  【恭喜萧楚河达成“天下谁人不怕君”成就】


  萧楚河:……我那叫少年意气风发(微笑)

  


  

肆.行走江湖谁还没点演技了

  


  山居客栈。


  司空千落在甲号房内等的极不耐烦,站起又坐下,又站起,在屋内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就快一把扛起银月枪冲出去——


  身后传来嘎吱的声响,回头一看,木窗被人从外面打开,黑影一晃,就见萧楚河正自外面翻窗进来。


  被司空千落扛着长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怨怼眼神这么一扫,萧楚河一阵恶寒。


  翻窗的动作都不利索了,刚好卡在中间不上不下。


  萧楚河干脆坐在窗棱上面,一条腿垂下,另一条腿曲起,手臂闲散地搭在膝盖上。


  乍一看还挺风流不羁。


  司空千落哪儿有那个闲功夫欣赏什么羁不羁的,上前两步,摊开手。


  萧楚河目光被引到她手上,姑娘家的手好像天生就要比男子的更软,更滑嫩。


  即便是她这样的练家子,手上顶多有些茧,却依旧柔软,白里透红的皮肤,握住肯定比自己的手更温暖舒适——


  下一瞬萧楚河就被司空千落那只柔软滑嫩温暖舒适的手拍了一下,力道重若千钧。


  “喂,出去这么久,到底拿到银子了吗?”


  萧楚河一个不察,被她这一掌拍得灵魂出窍,整个人差点倒翻出去,什么风流什么不羁,通通被这一巴掌拍到了九霄云外。


  幸好他反应够快双腿牢牢勾住墙,腰腹力量足够强,这才没有丢人现眼。


  迎着他有些哀怨的眼神,司空千落不好意思地收回手,眼神躲闪,嘀嘀咕咕的,“谁让你要坐在窗边,平衡力还这么差,一拍就倒……”


  他很憋屈,方才的自己简直不是自己——


  萧楚河这会儿体会到皇叔心中想要吐血又吐不出来的感受了。


  他在窗边站着,伸手捋了捋衣服,目光自窗户投下去的时候,瞥见眼熟的身影。


  人又多了,这就热闹了。


  萧楚河兀自笑笑,摸出身上的银两抛给司空千落,插着手靠在窗边,看她两眼放光地数银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忽然道:“诶,大小姐。”


  “嗯?”司空千落忙着数银子,下意识就应了,等反应过来,一抬头就看见萧楚河脸上挂着果然如此的笑。


  一股气直冲脑门,银月枪毫不留情地刺向萧楚河,却被他单手握住,再进不了半分。


  萧楚河低头看着她涨红的脸,啧啧道:“雪月城的司空大小姐,你就这么跑出来,也不怕枪仙把这江湖翻个底朝天——”


  “闭嘴!”司空千落此时很生气,既气自己暴露身份,又气这个人她打不过,低喝一声试图拔出银月枪,谁知竟纹丝不动。


  小脸更红了几分,羞怒交加。


  握住银月枪的萧楚河气定神闲,还有空和她唠嗑:“大小姐,你猜我方才看见谁了?”


  不等她接话,萧楚河自顾自道:“头上斗笠,额前白发,手握指尖刃——想必就是雪月城大弟子,你的大师兄唐莲吧。”


  司空千落恍若未闻,听着耳边一口一个大小姐的,她抬起头恶狠狠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司空千落?”


  萧楚河曲指轻弹了一下手里的银月枪身,笑道:“银月枪,哭断肠,这样的武器世间可不多得。据我所知,这银月枪就在枪仙司空长风手中,而显然他已经将它交给了你。”


  “雪月城的大小姐,枪仙之女司空千落。”


  素来听不得枪仙之女这四个字的司空千落彻底动了气,然而她真正生气反而冷静下来,脸色镇定的可怕,不像个十三四岁的姑娘。


  她上下打量了萧楚河一番,嫌弃道:“你是天启城萧家人,你爹……就是当今圣上吧。”


  “你大概就是三个皇子之一。”她的语气不耐烦,显然对他是哪个皇子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萧楚河面露诧异,这样的神情被司空千落纳入眼底,她语气更加不屑,“我又不傻。”


  “本来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了这段便也勉强算结了善缘,可你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我底线,真当我是病猫吗!”


  萧楚河在心底暗道:你不是病猫,你是狮子,瞧瞧这怒发冲冠的模样。


  司空千落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上下抛了抛手里不轻的钱袋子。


  想了想,还是算了,自己还有要事去做,“看在钱的份上,本小姐不和你计较,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别来烦我。”


  “不然,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她掂了掂手里的银月枪,目含威胁。


  萧楚河只笑了笑,示意她可以走了。


  看着关上的房门,萧楚河又原样坐回窗户,俯视这条街的风景。


  心里默数。


  一。


  二。


  三……


  门被啪的一声推开,萧楚河好整以暇地看向去而复返的司空千落,装作惊讶的样子,“唐姑娘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


  他走到司空千落身旁,目光落在那杆失了光泽的银月枪上,“见我一次,就用它打我一次吗?”


  司空千落沉着脸色正要发作,一听到外面楼下的动静,立马回身关上门,整个人贴在门上,十分警惕。


  萧楚河反而老神在在,“我猜唐姑娘去而复返,是因为你的大师兄奉命追来,要带姑娘回雪月城。”


  他没压着声音,吓得司空千落连忙一把拽过他,示意他噤声。


  萧楚河才懒得躲,不过看她这样狗狗祟祟、老鼠躲猫般畏缩,和先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他凑到司空千落耳边,压低声音道:“我有法子帮你躲过一劫。”


  声音极低,却引得她心一跳;暖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她耳边,心尖又有些痒痒麻麻的。


  司空千落揉了揉耳朵,扭过头来惊喜道:“你有法子?”


  被她一双澄净的异眸期待地盯住时,萧楚河不知怎的脑中空白了一瞬,但好歹还记得要说什么,凑到她耳边低语一番。


  司空千落先是狐疑,随后震惊,最后脸红的要滴出血来,一把推开萧楚河,抱住自己,“你这登徒子,出的什么馊主意,我看你就是要占我便宜!”


  说什么换一个身份,什么什么装扮夫妻迷惑对方,分明就是占便宜!


  见她如此防着自己,眼睛瞪的溜圆像在防什么色狼,萧楚河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


  “当然你也可以伪装一番,但你孤身一人,目标明显,很容易就被看穿。”


  司空千落还是防备的样子,“那为什么非要扮夫妻,兄弟姐妹不行吗?”


  大概因为他看的话本里执行什么秘密任务的人都是这样罢……


  萧楚河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声细语,很有耐心地分析:“自然可以,但效果不如假扮夫妻的好……”


  “你师兄对你的脾性很是熟悉,所以只有你把自己的形象彻底颠覆一下,才可能瞒得过他。比如……”


  司空千落认真想了想,“比如我不可能嫁人,因为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比如我绝不可能对男人投怀送抱,反而会把那人手脚打折;比如我不可能任人摆布,因为没人敢!”


  她越说眼睛越亮,似乎觉得可行,毕竟她都不会想到这些,大师兄肯定也想不到。


  萧楚河却越听越心惊,有些后悔提出这个合作,万一等会儿她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手脚折了……呸呸呸,依他的反应速度怎么可能呢?


  但不得不承认,这丫头脾气燥了点,性子直了些,但脑瓜子确实聪明,一下子领会自己的意思。


  两人最终统一战线,萧楚河下楼问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借了两身衣服,两人各自换上。


  萧楚河摘了头上身上明晃晃的配饰,只留发间的翠竹簪,转头一看,司空千落正在和头发作斗争。


  嘴里嘀咕抱怨,“真是麻烦,不让束马尾,我又不会绾那劳什子发髻!”


  握着银月枪时灵活的双手,这会儿却对着一头青丝犯了难,顺滑的头发都快被她薅得毛燥起来。


  萧楚河抱臂靠在桌上看了会儿,有些好笑。


  终于她胳膊都酸了,耷拉在两边,萧楚河才走上前,伸手挽起她的长发。


  黑亮浓密的发丝像瀑布自他指缝间流淌,倾泻而下,散发着清泉一般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司空千落被他动作吓了一跳,有些排斥,下意识要躲开,“你、你干什么……”


  “别乱动。”他腾出一只手摁在她肩膀,话很不耐烦,语气却温和,“照你这样梳下去,怕是要梳到第二天去了。等天一亮,发髻没梳出来,头发倒是掉了一大把。”


  司空千落不动了,从铜镜里看萧楚河神色认真地为她梳发,用桃木梳一梳到底,再从头顶梳下,反反复复几次。


  然后双手在她的发间盘桓,穿梭,暖热的指腹时不时擦过她的头皮,带起一阵酥麻。


  他的动作并不流利,有时要停下来想想才能继续绾发。


  但好歹,最后绾出了一个随云髻,不甚好看,但比自己一点儿不会的强。


  “你之前还替别的姑娘绾过头发?”怎么看着比一般男子很是熟练啊,她有些好奇。


  萧楚河被她这问罪一样的话呛住,但还是解释了,“没有,是我小时候天天看母妃的婢女给她绾头发,有时候一绾就是几个时辰,我在旁边看着看着,也歇了自己要闹着让母妃陪着玩的心思。”


  真是奇怪,一个头发要梳这么久吗?


  但她没再问,萧楚河也没有多说,两人陷入沉默,刚才仿佛只是两人无意的闲聊。


  他从袖中摸出一根簪子,轻轻插进她的头发里。


  这根玉簪一簪上头,衬得她顿时整个人都变得温婉起来。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还是那张脸,却忽然气质大变,让人神情恍惚。


  萧楚河走到门口才发现没人跟上来,回过头唤她,语气里带着不自知的紧张和明显的调笑,“夫人。”


  一句“夫人”落在耳朵里,仿佛着了火,一下子烧到脖颈,司空千落瞪他一眼,走过来的步子都变得扭捏了。


  萧楚河看得失笑,这身妇人行头一换,竟然让她施展不开手脚,像是被点了穴一样。


  等人走到他身旁,萧楚河递过水粉的香帕,伸手过来,意思让她牵着。


  司空千落愣了愣,在心里啐他好不要脸,但两人此时已经联手,纠结几番,到底还是把手搭了上去。


  他手微一收紧,将司空千落的手裹了大半,心里莫名其妙有些满足,果然和想象中一样温软舒适,但是更热一些。


  也不知道是两人谁的缘故。


  ……


  楼下很是热闹,跑腿端菜的小二陀螺一样转,满头大汗,笑容却不减。


  山居客栈虽是提供住宿为主,但一楼也有吃饭的地方,许多不借宿的客人也会落脚吃他家一顿饭。


  客栈大门边上有一桌,只坐了两个人,一个头戴斗笠,另一个腰挂金刀,各自端了酒杯喝酒闲聊,宽阔且闲适,与周遭沸腾的环境格格不入。


  可不就是唐莲和萧月离。


  也不知他们二人怎么吃到一张桌子上的。


  萧月离余光瞟了周围人几眼,继续和唐莲闲聊,大多时候都是萧月离在说,唐莲时不时应一声,闷的跟个木头一样。


  只有说到他家师妹的事,唐莲才会有反应,流露出无奈的神色。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萧月离深感同情,举杯碰了一下,“我那个侄子也爱离家出走,这回走了十天半个月,愣是玩不够,怎么抓都抓不到,跟个泥鳅似的。”


  唐莲沉吟,眉头皱起,“你确定他也在这家客栈里?”


  说也,是因为他跟着司空千落的踪迹,才摸到这里,本想直接将人带走,可是这家客栈还挺守原则,执意不透露房客信息。


  唐莲不能一间一间找过去,只好在这楼下守住——至于跳窗,他摸排过附近,不少房间的窗后都是寂静的窄巷子,除了天号房,剩下的房间他都安排了人守着,不会出差错。


  毕竟天号房间都是贵客专用,师妹住不起。


  守了小半天,他就碰见这个自称找侄子的人。


  闲着也是闲着,索性答应了他一起找,再说对方给的酬金也不少。


  正说着,旁边挤过一群人,唐莲目光一定,只捕捉到一道身影,但很像千落。


  不过……


  仔细看了,才发现那是嫁了人的姑娘,整个人被她夫君护在怀里,只能看见一片衣角和发间一闪而过的光泽。


  “唐兄这么快就找到人了?”萧月离跟着看过去,还有些惊讶他的目力。


  毕竟这家客栈人流很大,来来往往看久了就容易头昏眼花。


  结果这一看,萧月离脸上就像开了座染坊,心头大震,好半天没回过神。


  那不是萧楚河那家伙吗?


  他、他怀里的是个姑娘?


  还真让他糟蹋……啊呸,拐到一个姑娘了?


  不对啊。


  萧月离咋舌,这小子从小到大浑是浑了点,虽说在天启城里除了明德帝谁都没放眼里,在天启城里无法无天。


  但他也从不沉迷女色,烟花柳巷那些个地方他也不去,更没听说他有什么红颜知己——


  否则他也不会为了逃婚出走天启了。


  虽然可能是他入江湖闹腾的借口之一。


  萧月离头疼,侧过脸觑唐莲的脸色,心中惴惴。


  这可是枪仙的宝贝女儿啊,萧楚河那臭小子,在天启城里呼风唤雨也就罢了。


  他这刚进江湖没两月,就把枪仙之女拐到手了,是不是过些时日就要去雪月城大战三大城主了?


  萧月离想不下去了,起身告辞,要快马加鞭回天启告诉皇兄他儿子的丰功伟绩。


  然而奔出去老远,风刮过脸,让他冷静了几分。


  又不是他儿子,再说事情尚不明朗,他这和天启城里嚼舌根子传播谣言的人有什么区别?


  懊恼地想了想,他驱马折返。


  ……


  唐莲直觉这个女子是司空千落,但这人的行为和司空千落完全不符。


  想象一下司空千落会在男子的怀里撒娇吗?


  他顿时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当然不会,司空千落这会儿正在萧楚河怀里咬牙切齿,大半张脸被他摁在衣襟里,几乎喘不过气。


  她忍不住伸手掐了两把萧楚河的腰,被他一把抓住,声音透过胸腔有些闷沉,震得她耳朵酥麻,“再忍忍,马上就走出你大师兄的视线范围……”


  气无处可撒,司空千落闲着的手时不时拨一下他的衣服,挪开手里香气熏人的手帕,露出一双眼睛偷偷打量周围。


  刚要探出头,就被萧楚河一把摁了回去,臂膀有力地……把她绑在怀里。


  “再动就露馅了……谁家夫人像你一样在夫君怀里扭成麻花……”


  司空千落气得牙痒痒,张口就咬在他虎口上,“还说我,谁家夫君跟你一样抱着人不撒手,这样太过亲密反而惹人怀疑……”


  她咬的不疼,本意也只是教训一下他,习武之人皮糙肉厚,这点啃咬自然受的住。


  萧楚河却浑身一抖,连忙撒开手。


  眼睛也不知道看哪儿了,视线乱飘,浑身五感越来越敏感,比如她发间山茶花香总是萦绕鼻间;她的身体也出乎意料的软,贴在他身上,还毫无察觉地乱动,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一阵一阵发烫,却忍不住要陷进这处柔软……


  一股火自小腹窜上来,烧得他目露迷惘。


  司空千落看他生了病一样,反正两人也成功混进人群,她也不装了,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眉头紧蹙,“怎么突然就发热了……”


  萧楚河猛地一惊,把她拉开些距离,“没、没事。”


  她狐疑,显然不太相信现在俊脸通红满头大汗气息不匀的萧楚河没生病。


  “我们走吧。”他松了手,避开她清澈的眼神,“你大师兄始终起疑,所以最为稳妥的是,我陪着你走到下一处歇脚地……”


  他声音越来越低,觑着司空千落的神色。


  司空千落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反正萧楚河有钱。


  “那走吧,去找个大夫。”她踮起脚在他肩头拍了拍,语气轻松。


  萧楚河目光落在她头发上,他亲手给她梳的随云髻已经被揉散了小半。


  几缕发丝垂在她肩旁,背影竟然透出几分别样的韵味。


  肩膀被她拍过的地方火燎一样。


  萧楚河摁了摁额角,觉得莫名其妙。


  瞧着她快要走远,也不知道回头看他一眼,萧楚河飞速收拾了心情,跟上去。


  ……


 


  

  

  

【萧落】踏江湖2


壹.枪下不留无名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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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挂空,林中一片寂静。


  此处已离天启城远有五日脚程,兰月候派出追踪他的那些人早被甩在身后,怕是鞭长莫及。


  直到完全躲匿于枝繁叶茂冠如华盖的树上后,萧楚河才真正松了口气。


  躺靠在硬邦邦且硌人的树杈上,耳边随风递来的窸窸窣窣的树叶摩擦之声,却莫名令人心下宁静。


  细细聆听了一番周遭动静,虫鸣懒散,溪水伶仃,萧楚河随手摘下一片翠叶,抿于薄唇间。


  悠长清亮的曲音散入夜色,如落入湖心的一枚石子——


  砸得那潺潺溪水声七零八落,紧接着一抹银光乍现,伴着慌乱的哗啦出水声破空而来,直奔萧楚河。


  “谁?!”


  银光卷过一阵狂风,摇落一地疏影月色。


  萧楚河心下暗惊,为避其锋芒利索地翻身下树,甫一落地便扭头就跑。


  笑话,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那分明是女子惊怒的声音!


  萧楚河心念几番辗转便知道,自己这是不小心撞破人家姑娘沐浴了。


  倒霉见的!


  然而没跑两步,那抹煞白夺命的银光便紧追上来,直直向他脖子削去——


  “臭流氓!偷看本小姐洗澡竟还敢跑!找死!”


  枪风扫至脸庞,被萧楚河顺势侧翻躲开,未等他顺下一口气,那姑娘又刺出几枪,快如闪电,势比惊雷。


  萧楚河凭着踏云步左躲右闪,心里有苦难言: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


  觑着空子,他飞身上树折下一根细长的枯枝,下一瞬,脚尖的树便被一枪横扫而倒。


  萧楚河一噎,这姑娘可真是彪悍。


  他执枝为剑,注入内力,稳稳卸了长枪攻势,趁那姑娘愣神空隙,萧楚河反守为攻,竟用一根再普通不过的枯枝压制了威风凛凛的长枪。


  终于能喘口气了。


  见她柳眉倒竖又要破口大骂,萧楚河连忙抢先开口:“这是个误会!”


  “我只是路过此地,无处留宿才不得已在树上歇息,并非有意叨扰,更不是偷看姑娘沐浴的登徒子。若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他一拱手行礼赔罪,语气诚恳。


  司空千落收回长枪冷哼一声,似看破他的借口,“你若心中坦荡那你跑什么!”


  对啊,又没看见,他跑什么?


  见那人身影微怔,司空千落更确信心中猜测。


  一想到自己方才在河中沐浴却被一男子瞧了个正着,欲发羞怒交加,“本姑娘枪下不留无名色鬼,你且报上名来!”


  萧楚河张了张口,神色稍豫。


  见他磨磨唧唧的样子,枪风便裹着姑娘的骂声当头袭来,萧楚河现下百口莫辩,心中叹息。


  朦胧月色下,一双人影纠缠难分,两人手中所握的一枪一“剑”时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柱香过去,司空千落额头渗出密密的汗,越发力不从心。


  她暗暗咬牙,这臭流氓长得好看也就罢了,武功也如此高超。自己都出现疲态了,落入下风的他竟然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可憾山河的枪风竟只是掀起他一片红金色的袍角,如蝴蝶振翅,翩翩欲飞。


  衬得这人犹如一位玉面公子——啊呸!


  什么公子,明明就是偷看姑娘沐浴的臭流氓!


  司空千落复又提枪直击对方面门——


  萧楚河看了眼天色,估摸着自己睡不了几个时辰,心道这姑娘也该出够气了罢。


  于是手腕一翻,气势节节拔高,一剑便挑落了那杆长枪。


  “姑娘承让。”萧楚河随意扔了枯枝,拱了拱手,“恕我琐事缠身,无法奉陪。其中误会只好下次向姑娘解释,若有机会必定赔罪!”


  说罢转身便走,司空千落堪堪回神,目光从那节普通的树枝上移开,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萧瑟。”萧楚河这次答得很是利索,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后会有期。”


  徒留司空千落蔫头耷脑在原地,捡了那枯枝翻来覆去看,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萧瑟是怎么用一根树枝赢了自己。


  然而紧蹙的眉头不多时就松开了——


  自己随便碰到的人就这么厉害,江湖果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她若能把这江湖走上一遍,定会长进飞快!


  司空千落心里满怀对前路的期待,暂且忘了方才的不愉快,一抹额头的汗,提起银月枪重返溪水边。


  ……



  

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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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出了这片林子,不远处便隐隐可见一处黑沉厚重的城门。


  走近了仰头一看,衔云城。


  司空千落摸了摸饿扁了的肚子,大步走进城内。


  卯时三刻的衔云城正是半睡将醒的时候,城内不少人家的烟囱里已冒出炊烟。


  街巷里行人不多,早食摊倒是挨个儿支起,在道路两旁一字摆开。


  锅笼一揭开,热腾腾的白气直暖心窝子。


  司空千落咽下口水,一撩衣摆在摊子旁的长凳上坐下,摸出几个铜板,“大娘,来两个肉包子,一碗馄饨。”


  “好嘞!”


  不多时,一碗热乎馄饨和两个大白面包子下了肚,吃得实实在在的,让她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


  然而肚子饱了,钱袋却瘪了。


  出走雪月城时太过着急,也没揣多少银子;尾随大师兄跟丢了不说,还险些被扔中暗器。


  一路走来,这银子倒是花出去不少,却半文钱没赚回来。


  司空千落来回摩挲身上最后的几个铜板,秀眉深蹙,在此刻深感银钱的重要。


  唉,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


  日头渐渐上来,司空千落就近随便挑了家茶楼,混进人群里,慢慢吃着茶,耳朵却不放过任何一道声音。


  按早食摊的大娘所说,这衔云城最有钱的不是城主,反而是这金元庄的庄主。


  她若要短时间内获得大笔银两,找这个庄主准没问题。


  于是进了这家看起来客流不错的雾茗楼打听打听。


  正要自杂乱的人声里剥离出自己想要的消息时,余光闯入一个眼熟的身影。


  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一看——


  那人身形欣长,神情懒散,未戴冠,只用一节翠竹绾发,颇有几分潇洒;身穿一件石青弹墨藤纹云袖袍,腰束白祥云纹绦带,其上悬一枚色泽清冷的玉佩;脚蹬一双绣云锦纹的皂靴。


  浑身上下写着“有钱”。


  司空千落唇角微扬,看来不用找什么庄主了,现成的银子不是就在眼前?


  然而一转眼,那家伙在茶楼里失了踪影,司空千落怎么能放任到手的银子跑了,连忙追出去。


  拐进一条街,正见一群人将那狭窄的巷子挤了个水泄不通,吵吵嚷嚷七嘴八舌的,似乎在劝说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公子,你就随我们去衙门一趟罢。”


  “我们这些人啊,当真不是为了那百两银子,只是将心比心。做父母的最疼爱自家孩子,要是找不见人,该是多么肝肠寸断啊!”


  “是啊是啊!瞧公子也是个年岁不小的,怎么还这般和家里人赌气呢!”


  “若能圆了你家里人的愿,我们就算不要那银子也罢……”


  “哎,银子还是得要的,反正顺带嘛……”


  萧楚河抽了抽嘴角,看着几乎贴到自己脸前的赏银百两寻人启事,心里暗骂:这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想到的阴损法子!


  不远处引他出来却躲在暗处的人轻笑一声,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


  司空千落在外围听了个热闹,恍然大悟,原来这臭流氓还是个天启城里的贵公子,与家里人怄气才离家出走。


  原来和自己一样啊,她对这登徒子的恶劣印象淡了几分。


  不过比自己可怜,啧啧,闹出这么大动静,连寻人启事都追着贴到衔云城来了。


  眼见着他要被“扭送”去衙门送回天启和家人团圆,司空千落决定挺身而出。


  救了他,既能拿到银子,又能得个人情,何乐不为?


  于是她将银月枪笃得一声砸在身旁,气沉丹田:“诸位!”


  嘈杂声一滞,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象牙白窄袖长袍的姑娘,手持一杆银色长枪,面容未脱稚气,柳眉异眸,眉宇间却英气十足。


  “这位萧公子正是我苦寻良久的师弟,今日多亏诸位相助,我才能顺利找到师弟。大恩不言谢,这滴水之恩,来日萧师弟定当涌泉相报。”司空千落行过谢礼,向萧楚河挤眉弄眼,“不过在此之前,师弟你得快快随我回去,你爹早就向师父大倒苦水了。”


  众人面面相觑,又满脸狐疑看向萧楚河,最后目光定在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姑娘身上。


  司空千落咧嘴一笑,白花花的牙齿和那杆长枪在阳光下一齐泛着冷光。


  看得众人一哆嗦。


  萧楚河面上神色变了几变,十分复杂,那声“师姐”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却还是被司空千落听见,笑得更明媚了,意味深长,“快走吧。”


  “萧,师,弟。”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窄巷,终于暂时脱离了被抓回去的危险。


  行至热闹街市中,萧楚河已经吃下教训戴了恶鬼面具,与司空千落并肩而行。


  “多谢姑娘。”萧楚河拱手。


  司空千落心安理得地受了,向他摊开一只手。


  萧楚河:?


  “我可是救了你,光言谢多没诚意。”司空千落上下仔细打量他几眼,很是满意,“你这么有钱,给救命恩人一些银两以作谢礼不过分吧?”


  “我也不要百两白银,只要这个数!”


  她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萧楚河一噎,但自己冒犯人姑娘在先,被救在后,给些银两这个要求的确不过分,只不过——


  “那允我多问一句姑娘,哦不,救命恩人的芳名?”


  司空千落正要脱口而出,转念一想,话本子里总写那些行走江湖的武侠者不可少的就是诸多假名和名震八分的名号。


  于是话到嘴边成了:“唐千月。”


  萧楚河眉尾微挑,打量一眼这位唐姑娘坦荡的神色,和她手里难以忽视光泽的银月枪,眼里多了几分兴味。


  “哦?唐门人,不用暗器却使长枪的倒是少见啊?”


  司空千落咳了两声,佯怒:“那是你少见多怪!”


  眸中笑意更甚,不过他什么都没多说,只正色道:“那便请唐姑娘在前面那家山居客栈里稍等,我身上现银不多,待我去钱庄取了银子就与姑娘汇合。”


  司空千落本担心他就此溜了,但掂了掂手里的银月枪,又想到这满城的寻人启事,心里安定几分,仰脸冲他一笑,“希望萧师弟不要让师姐我等太久。”


  见他神色微凝,又无话可说吃了闷亏的样子,司空千落心里舒爽,离开时脑后的马尾都欢快起来。


  萧楚河一甩衣袖,转身朝金元庄而去。


  罢了罢了,出门在外谁还没有几个身份了。


  只是这姑娘,看着比自己小个三四岁,却古灵精怪的,又与枪仙有些关系,着实棘手。


  只希望能顺利“还了恩”解了怨。


  ……


  然而事与愿违,那兰月候手下眼见萧楚河被一个小姑娘莫名其妙“救”走,按耐不住,只好亲自上阵。


  于是召集了附近寻人的同伴,将萧楚河又一次逼进暗巷之中。


  “六皇子,莫要让我们难办,垦请六皇子随我们回天启。”


  哗啦啦跪了一片。


  恶鬼面具下萧楚河已是满脸麻木,胡说八道:“你们要找萧楚河,干我萧瑟什么事?”


  跪伏在地的几人一愣,面面相觑。


  趁他们愣神的一刹那,萧楚河破局而出,拔腿就跑,只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人海之中。


  ……

  

  

【萧落】踏江湖1

//周年庆预热//海外仙山篇开播庆祝

短中篇if线||萧楚河×司空千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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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萧瑟,不知姑娘芳名?”

  “本……本姑娘名为唐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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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买桂花同载酒,不负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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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儿臣不娶妻。”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入满室袅袅熏香之中,随风而散,落地无声。


  与此同时,雪月城中被枪仙捧在手心里的小祖宗一句话似催得对面之人生出白发几缕:


  “本小姐不嫁人!”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浑身上下写着“不畏不惧”四个大字。


  名震江湖的枪仙司空长风此时却有些震不住眼前这个被他娇纵惯了的小姑娘。


  司空长风几乎被她誓死不从的模样气笑了,只无奈道:“你未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尚且不说,阿爹如此疼爱你,又怎会舍得你嫁给别人呢?”


  见这丫头流露出狐疑的神色,司空长风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从何处听来的无凭无据的消息?你怎的听信谣言,也不肯相信最疼爱你的阿爹呢?”


  说着想起女儿将来或许要嫁人,便觉得心口真疼了几分,捂住胸口哎呦哎呦起来。


  司空千落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替司空长风顺气,方才父女俩“对峙”的事情早就抛之脑后。


  不过细细一想,倒也确实如此,从小到大阿爹对她几乎百依百顺,宠爱无边,那不如……


  司空千落眼珠一转,撒娇道:“阿爹既然这么疼爱女儿,不如就答应了女儿的小小请求罢。”


  小小请求,便是司空千落在他耳边念叨不停的出雪月城一事,被他多次拒绝,却又总被这丫头见缝插针地提起。


  闹半天原来还是要出雪月城,司空长风长叹一声,严词拒绝:“不可。”


  “为何不可?”司空千落见阿爹神色不似说笑,语气急切:“我日夜苦练,离自在地境只差一步,也学会了阿爹你教我的那几招枪法,足以一人一枪闯荡一番江湖了!再说了,不还有大师兄嘛,我……”


  “胡闹!”


  司空长风真真动了怒,他好说歹说,司空千落却倔得出奇,认定了要孤身闯荡,硬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也不知随了谁。


  “哼!”司空千落见软硬兼施都无作用,一甩手,走了。


  只落得一声叹息,却是两处愁。


  天启城内,同样发愁的老父亲落下一子,唏嘘道:“不娶便不娶罢。朕老了,楚河的心思也越发难猜,倒不如小时候可爱了。”


  “父皇说笑了。”手执黑子的少年语气淡然,目光凝在棋盘之上,转眼却又随手搁了棋子,懒散道:“长幼有序,两位哥哥尚未娶妻,儿臣又岂能抢先一步。”


  这句话逗乐了明德帝,他伸手虚点萧楚河,失笑道:“你啊你,险些把朕也骗了去。你要是真有自己说的一半守规矩,朕也不必如此操心。”


  萧楚河落下最后一子的刹那整个人气质一变,低眉垂首也敛不尽浑身锋芒。


  “父皇,承让。”


  明德帝愣了愣,随即大笑,“朕与你话家常,倒被你狡猾地钻了空子。”


  “楚河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心里多少有些不满,更何况他回了雪落山庄后一看,只见书房案角各色折子堆满。


  明明进宫面圣前仍是一片干净。


  萧楚河不必打开就把内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暗道亲爹的狡猾奸诈表里不一。


  但展开时,那长可绕书房的折子还是将他气笑了,满满当当的字,竟将天启城内名望贵女的信息整理了个差不多。


  他慢慢研了墨,大笔一挥,纸上黑字龙飞凤舞。


  彼时萧楚河神不知鬼不觉出了天启城,雪落山庄内这封大刺刺的信已被呈到龙案上。


  明德帝一眼扫过,又气又笑:“朕真是将楚河惯坏了!”


  叹过气,又吩咐内侍道:“传兰月候来。”


  一旁的瑾宣默不作声,瞥到“父逼儿反”四个字时猛然收了目光。


  若说这天启城内谁敢明晃晃言“反”一字,便也只有六皇子萧楚河了。


  觑明德帝的脸色,倒没有几分怒容,多是作为一个父亲对儿子叛逆的无奈和头疼。


  最是无情帝王家,却又偏偏渴望亲情,于是对六皇子此种幼稚孩童的行为反倒生不出嫌隙。


  金衣兰月候急急忙忙进了平清殿,行了礼落座,心里早将萧楚河骂了个狗血淋头,传话的小太监提及六皇子时他就猜到没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明德帝颇为头疼地开口:“朕不过是替楚河多上心了一下娶妻之事,倒让这孩子生了脾气一走了之,简直不像话!”


  “便辛苦月离替朕走一趟了。”


  兰月候面上应了,转头在心里咬牙切齿:简直不像话!


  他才回天启多久,逍遥日子还没享够又被麻烦去逮这个臭小子了!


  攥着手里的令牌,耳边仍是明德帝“不必手下留情,务必将人带回来”的话,兰月候踏出宫门时想仰天长啸。


  说是不必手软,但他这个做皇叔的难道还真要将人五花大绑回来吗?


  这父子俩斗法,何苦殃及他无辜的鱼池啊!


  天启城和雪月城因逃了两人变得鸡飞狗跳,而罪魁祸首们却已经策马扬鞭踏入江湖。


  如墨苍穹下,月华似水,少年人的吟唱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悠悠传至天边:


  “一笑出门去,历尽红尘,阅遍山河,回首终不悔。


  “日逍遥,夜煮酒,少年仗剑策马无方游。


  “千里落花,万里追风,一身傲骨踏江湖。”


  ……



  


  

【角浅】斩冬

 ◾️又名《重生之双面夫妻两不疑》

◾️一发完/剧情脱轨/私设颇多/ooc预警/狼狐联手/he/口水文


【壹】

  

  山谷寂静,弯月悬空,懒卧于淡薄云雾间,静静俯瞰宫门陷入混沌夜色后的一豆灯。

  “夜已深,想必少主还有要事向执刃禀报。尚角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执刃房门被重新掩上,两个对坐的人影映在屏风上轻轻摇曳。

  夜里寂静,一队人马却疾驰而过长街,直奔向山谷入口,马蹄声齐整不绝。

  为首者,魏然端坐于马上。

  背影凌厉,将风雪硬生生剪开一道口子。

  “马上大婚了……竟还要出宫门吗?”

  “谁要出去?”

  宫子羽奇怪的目光投向窗外夜色,却被紫衣伸手关住。

  “似是宫二先生。”

  窗户关得严实,如宫门的每家每户。

  月影轻移,不多时,宫门最后一星火光也泯于黑暗。

  雪落无声,直落到夜色褪尽,天边泛起鱼肚白。

  夹杂雪粒的寒风掠过大氅,斗笠微扬,露出沿下一双眸色幽深的眼,整个人气息内敛,却又危险如隐于暗夜伺机而动的鹰。

  他似是连夜赶路,满身风雪。

  然而还未入执刃寝殿,喧声先一步传出,婢女尖细惊恐的声音尤为突出。

  侍卫们高举火把涌入房间,腰间刀剑伶仃作响,一时间殿内人影僮僮。

  “怎么回事。”

  他拨开人群,裹挟一身风雪严寒步入,将屋内众人冷得不禁打了个颤。

  侍卫长抱拳行过礼,神情凝重,“宫二先生。”

  然后让开身子,露出房间内的景象。

  屋内陈设俱被打碎,鲜血喷溅四处皆是,俨然一副激烈打斗后的场面。

  渗血的地板上躺着三个人,衣衫凌乱,气绝身亡,正是昨夜见过的执刃和少主。

  以及婚服未脱,浑身刑罚的无锋女细作。

  宫尚角一一扫过三人尸身,垂在身侧的手握掌成拳。

  屋内落入寂静,反衬出蜷在角落里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和屋外低啸的风声相和,听来叫人毛骨悚然。

  宫尚角淡然出声,打碎在屋内无声蔓延的恐惧和惊疑,“此事疑点重重。”

  他没有再看那三人,当机立断,“将所有相关的人都带入审讯室,我亲自来查。”

  侍卫们应下,动作迅速。

  宫尚角走近桌案,捡起滚落在地的执刃印章,吩咐一个侍从,“去给几位长老传个话,就说……”

  “宫门不可一日没有执刃。”

  老执刃和少主被刺杀的风声压到晚上才流出一星半点,砸得众人头晕目眩之际,旋即又传来宫尚角继承执刃之位的消息。

  事情方歇,第二日便又要选定新娘。

  节奏紧快得让人措手不及。

  女客院落里,候选新娘们在夜里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屋内熏香袅袅,噩梦惊醒,满额细汗。

  她抬手拭去,脑中翻复着挥之不去死前的痛苦,以及很久没有记起过的,在无锋训练时的不堪回忆。

  白日里,她听得真切,老执刃与少主已死,宫尚角继承执刃之位,便知道这不是梦。

  而是她真的在死前,重来了一世。

  上一世的她,太过愚蠢,对无锋忠心耿耿,对宫尚角情难自抑,最后却只落得个被人玩弄股掌之间、杀身诛心的下场。

  既重活一世,便是她翻盘的机会。

  她抬眼望向窗外弯月,发狠地将十指扣进掌心,痛感刺激神经,让她在夜里更加清醒。

  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宫尚角会与上一世完全不同,反而坐上了执刃之位。

  难不成……

  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意味,她伸手摸了摸腰间温凉的玉佩。

  事情仍然充满重重迷雾,却有趣了起来。

  第二日。

  宫门上下挂满丧幡,人人身着缟素。

  然而大堂之上,两侧立了身着白衫,面容秀丽的女子。

  宫尚角目光扫过,落在下位的宫子羽身上,“子羽弟弟先选罢,看看有没有合你眼缘的新娘。”

  昨日才为父亲和哥哥服丧,尚未缓过神就被他揪来大堂,对着这些女子选什么新娘。

  很想骂他不孝不义,但毕竟宫尚角已是执刃,且他已经入手调查此事。

  “还是执刃大人先选吧。”

  语气生硬。

  宫尚角垂眸将他面上的不满尽收眼底,毫不停留地走向首位女子。

  正是云为衫。

  眼见着宫子羽神情慌乱起来,他哂笑一声,“子羽弟弟可要擦亮眼睛。”

  “什么意思?”

  宫尚角掠过云为衫,目光悠悠落在次位眼含秋水风韵尽显的女子身上,“宫门内有一个无锋刺客,难保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女子抬起头,与他对视。

  “对吗?”

  对上她纯粹爱慕不带一丝杂欲的眼神,宫尚角顿了顿,神情稍豫。

  她真的像后山里弥漫的云雾,令人迷失。

  “你叫什么名字。”他声低,目光幽邃,似在问名字,又似在透过这个名字问更深层的东西。

  “执刃大人。”轻唤声媚软如丝,几乎可以渗入骨髓。她目含仰慕,面上飞了红晕,却舍不得挪开眼,“小女名浅,是大赋城上官家的独女。”

  宫尚角转身坐回高位,黑金衣袍的一角在她眼底掀过。

  他居高临下,目光盯着上官浅,话却是对着其他人说,“既如此,选定的两位新娘不日便搬出女客院落入住各宫,其余姑娘原路遣回。”

  “宫门上下服丧三年,大婚择期而定。”

  堂内众人依言顺次离开,宫尚角曲指轻敲扶手,目光追着上官浅而出。

  上官浅走出殿外,似是察觉到他的眼神,回转过身来,阳光悉数洒落衣襟,映照在她的脸庞上,衬得眼里笑意愈发温柔。

  看得他微愣。

  回过神时,人已走尽。

  上官浅敛了笑意,一步步走下台阶。

  上一世无法坦诚相待,这一世,难道也会是如此吗?

  ……

【贰】

  宫尚角亲自去了女客院落接上官浅入住角宫。

  这着实出人意料。

  但没人敢揣测执刃的意图,更不敢背地里妄论宫尚角。

  除了跟在他身边却一脸不满的宫远徵。

  在见到上官浅后,那份被压抑的气恼直截了当地流露在面容上,眼里带着警惕。

  “小女见过执刃大人。”她双目含羞,语气惊喜,但眼里更多的是惊讶。

  是真的惊讶,以及疑惑。

  宫尚角扶住她的手臂,目光落在她的发顶,“你既是我亲自挑选的执刃夫人,便要守好宫门的规矩。”

  她闻言将姿态放的更低,很是乖巧,“小女谨遵执刃大人的教诲,待在自己的位置上,走正确的道路。”

  宫尚角一时恍惚,这话听着竟很是耳熟。

  上官浅半天没得回应,小心抬眼打量他,却撞入一双沉如深渊的眼眸,其中暗流涌动,却又隐忍克制。

  太过复杂,她看不懂。

  宫尚角不自觉加大了力道,直到手下的姑娘疼得皱眉嘶声,他才醒转一般松开手。

  “执刃大人……”她却反抓住溜过的衣袖,语气担忧,“你怎么了?”

  宫尚角探究的目光自袖角挪到她的眼中,平声道:“无事,多谢上官姑娘关心。”

  她含羞一笑,松了手,低声呢喃,“既为人妻,理应关心夫君。”

  旁观一切的宫远徵抱臂冷哼。

  宫尚角先一步走出院落,两人随后跟上。

  角宫多了一位女主人,连带着角宫都有些不一样。

  譬如多出的月桂树,和满院各种颜色的杜鹃花,争奇斗艳,将灰暗冰冷的角宫染上一丝人情味。

  没有人说,但都个个儿心里明镜,执刃很是宠爱这位上官姑娘,甚至有些放纵。

  宫远徵按耐不住,总是想要出言劝一劝被那女人迷得神魂颠倒的哥哥。

  对比他的焦躁,宫尚角反倒淡定,听到他所言的红颜祸水“狐狸精”,忍不住笑出声。

  “哥!”宫远徵急了,他真的没在说笑。

  一想到上官浅明里暗里对自己的挑衅,他简直对哥哥这副模样痛心疾首。

  宫尚角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像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远徵的心意,哥哥领了,但子非我,难辨其意,以后也不要再过问我和她的事了。”

  头顶毛发微乱,他有些呆愣。

  好像最近一段时日,哥哥都唤自己远徵,且流露出的情绪也越来越多。

  哥哥他……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屋内的一方墨池,平静无波,浓酽池水深不见底,和其主人的心思一样。

  难以捉摸。

  上官浅莲步轻移,照常来到书房,跪坐在宫尚角身旁,为他研墨。

  这几日她处处试探,却踩不出宫尚角的底线,像是真的如传言所说,对她百般宠爱。

  但越是如此,她心底越寒。

  她都可以重生,那宫尚角如今这样反常,十有八九也是重生的。

  且带着上一世的记忆。

  她在试探宫尚角,他又何尝不是在试探她呢?

  只是两人都不肯坦言。

  说到底,也不过是互相难以信任罢了。

  “在想什么?”

  突然落下的声音打断她的动作,上官浅放下手中墨条,仰脸看他,“小女在想,执刃为何偏偏选中了我,还对我如此上心,让人觉得……”

  “……好不真实。”她两手绞在一起,显出她内心的纠结,“像是做了一个梦。”

  “梦醒,一场空。”

  这话不知道摁到他哪里了,让他眼底情绪骤然翻涌。

  宫尚角攥住她细腕,目光落在她身上,越收越紧。

  力道之大疼得她眼泪扑簌簌滚落,却咬着唇一声不发,也不挣扎,生生忍下。

  “为什么不说。”他定定地盯着她的眼泪,手上力气未卸,一把将她拽向自己,两人之间瞬时逼仄起来。

  上官浅被迫抬眼看着他。

  宫尚角勾指抹过她眼角的泪,语气稍软,“疼,怎么不说出来。”

  她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

  即将忍不住呻/吟出声时,腕上的桎梏终于松去,她才得以缓过气。

  “现在还是梦吗?”

  他已端坐回身子,重新铺展宣纸,提笔沾墨。

  像是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如果不是手腕被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於红的话。

  她摇摇头,勉强笑了笑,“这痛感太真实,怎么会是梦呢。”

  宫尚角闻言侧目看她,语气莫测,“那再好不过。”

  最近宫门很不太平,先是老执刃与少主身死一案疑点重重,又是月长老惨遭杀害,雾姬夫人也身受重伤。

  当所有线索指向上官浅时,她却只看向云为衫,勾唇冷笑。

  宫尚角雷厉风行,派人翻出云为衫屋内所藏沾血的夜行衣,当即命人将云为衫押入地牢。

  路过上官浅时,眼里难以置信,掺杂着悔恨,和几丝杀意。

  夜里书房只点一豆灯,屏风上映出一双人影。

  上官浅为他晾好汤鳝,眼里期期艾艾,“执刃大人愿意相信我吗?”

  他伏案翻看旧籍,没有抬头,“信任的前提是坦诚。”

  “你坦诚吗?”

  她眼神暗淡,像是陷入悲伤,“小女的确是孤山派遗孤,执刃为何不信?”

  忆起过往不堪,她语气发狠,说不清真假有几分,但此时的恨,却是真切的,“若能将点竹与无锋尽数毁去,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宫尚角顺着她的话,淡声道:“所以你进入宫门,是为了拿无量流火复仇。”

  万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及宫门最大的秘密,上官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话落无声,宫尚角放下毛笔,深深看进她的眼中,“怎么,说中了。”

  上官浅没有否认,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神色憧憬,“倘若宫门的无量流火能烧进无锋,届时夜如白昼,那场面,一定很好看。”

  余光落在宫尚角身上。

  现如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懂得审势度局利益为先,是无锋教给自己的第一课。

  宫尚角看着她的侧脸,神情恍惚,半响,他垂眸喝了一口已经温热的汤膳,语气郑重,“不用无量流火,我也可以带你看夜色焰火,血花遍山。”

  她猝然回过头,在心里哂笑一声,语气却是赞赏,“执刃大人对宫门真可谓忠心耿耿。”

  “我对你亦可如此。”他食指划过碗沿,大半张脸隐入夜色,看不清楚神情。“只要你不背叛。”

  上官浅只笑了笑。

【叁】

  宫门执刃与其夫人感情渐深甚至将其宠为掌上明珠一事借众人之口传入江湖。

  以往见都没见过宫尚角常服模样,现如今倒是总在街上碰见,身旁跟着他夫人,两人瞧着如胶似漆,恩爱两不疑。

  消息一道道传入无锋,令人兴奋得一时忽略了其中细节。

  一切都很顺利,按着计划进行。

  这月十五日夜,无锋按消息所说,潜入宫门,准备夜袭。

  宫门内寂静无声,却处处透着诡异。

  高耸入云的阁楼上,立着两个人影,站在宫门最高处,俯瞰一切。

  “虫子们入坑了。”

  不知是谁轻叹一句。

  无锋众人踏入刹那,地动山摇,尚未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塌下来的天压得昏死过去。

  一片混乱,满地狼籍。

  尸身横飞,血流成河。

  脆弱的生命发不出一点哀嚎,就已经被碾灭在这个寂静的夜里。

  冷眼看完一切,心里却涌上无限的疲惫。

  沉重,但又轻松。

  宫尚角揽着她,柔声道:“困了吗。”

  她摇头,从他怀里站直身子,最后看一眼他承诺的盛景,转身步下阁楼。

  上一世的执念,竟然就这样完成了。

  步子轻快,心却空荡荡。

  宫尚角也无心再看,随她一同回了角宫。

  路过满院沐浴月光之下的杜鹃,她步子缓下来。

  “这些花,你喜欢吗?”

  宫尚角走到她身后,虚环住她,声音落在耳边,“喜欢。”

  长久的沉默。

  她说,“你只知我为你亲手种了满院杜鹃,却从来没想过,我究竟喜不喜欢。”

  “那你喜欢吗?”他脱口而出。

  上官浅怔于他的毫不犹豫,没有回答,良久,她轻声:“现在才问,是否太迟了,执刃大人。”

  那个虚环的拥抱终于落了下来,将她紧紧箍在怀里。

  她像是没有感觉到他的不安,继续道:“我种杜鹃,只是为了你喜欢。对你来说,我喜欢与否,重要吗?”

  “或者,你在乎过吗?”

  他说不出话,嗓子发紧,心间翻涌的千言万语在喉中哽为沉默。

  再开口时,嗓音暗哑,“重要。夫人若不喜欢,全拔了重新栽就是。”

  没有回应。

  “夫人喜欢什么花?”

  这下有了回应,她笑了笑,似在自语,“月桂吧。”

  “象征胜利,我喜欢。”

  上一世输的太惨,所以今生她要做赢家。

  一举夺桂。

  而她,也确实做到了。

  一切重归于平静,似乎和过去没什么不同。

  然而只有他们二人心知,彼此眼中的真情多于假意,信任多于试探。

  关系愈发亲密,倒也应了那句夫妻恩爱两不疑。

  只是又隐约觉得一丝奇怪,若说执刃大人与其夫人之间有一杆秤,从前是执刃在上,那现在便是夫人那一端正在不断往上。

  趋于平衡后还在呈上升趋势。

  然而执刃自己却乐在其中。

  罢了罢了,夫妻间的情趣,旁人怎么能轻易知晓呢。

  角宫里,上官浅懒在宫尚角身上,看院落花开花落,观天上云卷云舒。

  一边张口吞下递来的水果,一边眯着眼享受他掌扇送来的清风。

  好不惬意。

  “上一世的我,这个时候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或许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这样随意地和他聊起前世之事,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宫尚角紧握她的手,“我当初,不该放你走。”

  却被她挣开,没好气道:“不放我走,难不成绑在你的牢里?”

  见他要出言反驳,上官浅连忙抬手捂住他的嘴,“好了好了,上一世的事,不要再提。”

  “我也不说。”

  宫尚角眼含笑意,在她手心上烙下一个吻。

  相比于她的伪装,他更喜欢看一个撕下面具,露出真正自我的上官浅。

  她被这样粘腻的眼神盯得受不了,又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不许看。”

  宫尚角倒是很听话,既不说,也不看。

  和从前狠戾冷面的他完全不同。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让人心里生出胆怯。

  万一是个梦,万一醒来皆是空……

  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宫尚角低首咬了咬她的耳垂,不轻不重,有些疼。

  不是梦。

  两人相视一笑。

  院里的月桂华盖如伞,满树金黄,香飘十里。

  杜鹃盛放,丝毫不逊。

  的确,告别比厮守缠绵。

  但重逢是难断的缘。

  【完】

番外

◾️《终须醒》的番外,“一家四口”,be向,ooc预警,慎入!!!


◾️建议看完前文再看番外

前文《终须醒》 

——


  相思难诉,相守难长。


  今生缘,来世果。


——


【壹】


  小十安出生在秋分之日。


  徐风清露冷,秋意已入室。


  秋分者,阴阳相半也,昼夜均而寒暑平。


  这个生命的降临,是那么恰到好处,在她斩断过去,在她重新开始的节点。


  上官浅为他取名十安,意在“十方之地,皆得平安”。


  她这一生如履薄冰,不论在无锋,亦或宫门,每走一步都如踩在深渊边缘,唯恐失足,跌得粉身碎骨。


  便只盼,自己的孩子能一生平安喜乐。


  不要步自己后尘。



  小十安自小活泼好动,跟她待在悬壶药铺里,便对满柜的药材十分感兴趣,总是抓起一把就要往嘴里送。


  颇有些神农尝百草的英勇。


  他天资聪颖,几乎过目不忘,三岁开始,上官浅教他读书识字,他就已经能口齿清楚地背下一篇诗文。


  学会握笔后,他也颇喜书画文墨,不是伏案誊抄,就是笔勾墨画。


  除了文,自然要习武。


  但上官浅自身武艺并不精,且所学杂乱。


  思来想去,她带着小十安去了宫门。


  见到宫尚角时,她垂眼避开他探究复杂的眼神,将小十安推到他面前,轻声,“十安,快见过你师父。”


  十安对娘亲的话向来听从,对这个他觉得眼熟但很陌生的男人恭敬地行了礼,抬头唤道:“师父。”


  脆生生的一声师父,将他敲醒。


  宫尚角眸色暗沉,目光在母子之间流连,忍了又忍,最终面无表情地应下这声师父。


  依娘亲所言,十安双手奉茶,行过跪礼,宫尚角点了头,他便算是宫尚角的徒弟。


  上官浅自始至终没有看过宫尚角一眼,临走时,她轻抚十安的头发,安慰道休沐日会来接他回家。


  闻言十安一扫垂头丧气的模样,眉眼弯弯。


  就着眼前这副母子情深的画面,宫尚角抿了口茶水,味道清苦。


  苦涩难咽。


  十安依偎着上官浅,目光恋恋不舍。


  “你倒是放心把他交给我。”


  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语气莫测。


  上官浅抬眼,看着他,眼里却分明没有他的身影。


  “这大概是我对你唯一的信任。”


  端茶的手微紧。


  最后看一眼十安,她转身离开宫门。


  那抹离去的背影,一如七年前逃离宫门离开他那般决绝。


  宫尚角回神,招了招手,“过来。”


  十安应声上前,垂首而立,毕恭毕敬的模样。


  眼前这个和上官浅七分肖像的孩子,仔细看过,也有三分他的影子。


  “你娘为何给你取名十安。”


  “娘亲说,十方之地,皆得平安。”


  他沉吟半响,扬起一抹笑,“好名字。”


  “跟你娘姓吗?”


  十安摇摇头。


  那颗狂跳的心骤然提至嗓子眼,“那你的姓……”


  “我娘说,无姓氏,单单十安之名。”


  心缓慢回落,宫尚角递过一把短剑,沉重的大掌落在十安肩头,“十安,跟了我,是很苦的。”


  “十安不怕。”


  小脸上写满了坚定。


  因为他要变强,强到让所有人惧怕,强到足以保护娘亲。


  宫尚角自他澄净的眼眸中看见了如此强烈的意愿,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自此,十安进了宫门,跟在宫尚角身边潜心学习。


  在后来很长的日子里,宫尚角于十安而言,亦师亦父,也弥补了他心中缺失爹爹的遗憾。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上官浅不常来,但每次休沐日都会来的很早,提着食盒站在角宫外静等。


  宫门大敞,仿佛随时欢迎友人来访,但她从不踏进一步,站在门外望眼欲穿。


  十安总是雀跃地奔向娘亲,歪在她怀里撒娇,和平日里训练时板着脸认真严肃的十安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宫尚角立在回廊中,眼神幽深,不知是在观赏满院的月桂,还是在遥望他们母子二人。


  离开时,上官浅无意回眸,瞥见月桂树下零星几株白色杜鹃花。


  被月桂树遮去大半阳光,却依然盛放。


  她收回目光,牵起十安的手一同回家。


  宫远徵急急赶来,却还是只看见十安离开的背影,颇为叹息。


  起初他并不想搭理上官浅与他哥的孩子,但十安在药理方面很是聪慧,误入徵宫药房后,与他打过几回交道,宫远徵竟也觉得十安有几分可爱了。


  两人相熟以后,便以兄弟相称。


  宫远徵心里有些雀跃,他也有了自己的弟弟。


  此时他离哥哥,更近一步了。


  他看向身旁的宫尚角,哥哥竟会甘心不与自己的骨肉相认,反而以师徒相处。


  他似乎,始终看不懂哥哥心中所想。


  


【贰】


  今日的上官浅误了时辰。


  他与十安从角宫等到宫门外,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宫尚角直觉这件事不对劲,由十安带路,去了他们新搬的家。


  在一处窄巷里,清冷寂静。


  推门而入时,正好看见晕倒在门口的上官浅,一旁厨房的烟囱还冒着黑烟。


  十安到底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哭着扑到上官浅身上,鼻涕眼泪齐下。


  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宫尚角脸色微变。


  他当机立断,打横抱起上官浅,翻身上马。


  十安紧紧拽着上官浅的衣袖,泪汪汪的眼睛看向宫尚角,像是看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师父,求求你,救救我娘亲。”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滚落,眼睛都哭得红肿。


  和他娘的梨花带雨比起来,真是有点丑。


  宫尚角有些好笑自己荒谬的想法,抬袖嫌弃地抹去十安满脸的泪水,“你娘不会死的。”


  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人,十安放下心来,窝在上官浅怀里抽噎。


  宫尚角揽着他们母子,策马直奔徵宫。


  紧握马鞭的手用力到骨节发白。



  书房内,一线熏香袅袅而升,宫远徵与宫尚角相对而坐。


  上官浅已服过汤药,仍昏睡不醒。


  此次毒发,乃是半月之蝇压制太久遭反噬的结果。


  前些年,宫远徵一直根据那半截药方研究解药,也依哥哥所言派人送了过去,若她每日服药,即便不能解毒,也不该如此严重。


  除非……


  她根本没有碰过他送去的解药。


  宫尚角眉头紧锁。


  为什么不喝?是信不过他和远徵吗?


  宫远徵摇头,“她自通药理,就算不采纳我的解药,自己调理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话说一半,他忽然忆起七年前哥哥让他药铺去取药方,上官浅问的问题。


  能否保她十年寿命。


  既然她没有打算接受宫门帮助,那说明她早已知道,半月之蝇无法解。


  自她成为无锋,种下的毒就已经将她内里侵蚀,现在的她,只余一具空壳。


  换言之,她只余下十年寿命。


  现已去七载。


  宫尚角恍然,难怪她没有搬离青石镇,难怪她要将十安送到宫门,难怪她让十安拜他为师。


  她是在替十安,安排后路。


  而她自己,在看得见头的时日里,淡然活着。


  茶凉了,宫尚角浑然不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她不愿让十安与他相认,却又利用他养育十安成人。


  真是好算计。


  他笑了笑,心里泛起苦涩。



  上官浅昏睡三日,终于醒来,周遭环境熟悉却又陌生。


  一道身影步入,停在不远处。她垂眸,没有说话。


  宫尚角没有走近,与她隔着珠帘,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亦看不清彼此的心。


  “上官浅,你的算计里,到底有没有真心?”他声音低轻近乎自语。


  她闭上眼。


  有没有真心?


  或许吧,她也记不清了。


  很重要吗?


  或许吧,似乎并不重要了。


  他与她之间,不同道,何须纠缠。


  彼此背负的责任和仇恨,在一切都结束后似乎是放下了,却又好像从来没有。


  过去偶尔的沉沦,让人饮鸩止渴。


  但现在,必须要承认,一切宁静皆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终须醒。


  更何况,她太累了。


  累到无力再去全心爱一个人。


  从里到外,从现在到未来,她已经死了。


  她的人生被粗暴地断成两半,前半截人生中,她是一把无心无魂的刀,被握在手中刺向宫门,为无锋而生;


  后半截人生里,她是为宫尚角精心准备的毒药,量身定做,为宫二而活。


  她从来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她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成为无锋,进入宫门。


  遇上宫尚角,难以说清是苦难还是幸运,但于他们而言,告别比厮守缠绵。


  他们以不恰当的身份在不适宜的时候相遇。


  一切都是错误的。


  甚至十安,都本不该降生。


  然而她因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终于窥见一点生命的意义,生疮的伤口深处,开了花。


  现在却来不及盛放,便要零落成泥。


  宫尚角垂眸,静卧于床榻的上官浅眼里无光,犹如一只残烛。


  她早在七年前就已经释然自己寿命难长了。


  终究无心。


  “我会照顾好十安。”他转身离开。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够承诺的了。


  但对上官浅来说,足矣。


  “多谢。”



  十安不需要知道这些。


  所以上官浅醒了便要带十安离开宫门,手上提满了宫远徵递过来的几包药。


  “可别死了。”宫远徵没好气地睨她。


  为了十安,可别死了。


  上官浅淡淡一笑。


  宫尚角立在一旁,没有说话,垂在身侧的手指轻捻。


  一切又归于平常生活。


  十安照常来宫门学习,只不过闲暇时间总跟在宫远徵身后,缠着他要精修药理。


  宫远徵嘴上嫌弃,威胁他自己是做毒药的,小心一个不高兴给他下毒,最后却还是抱着他去药房观摩。


  一年又逢落雪时节,角宫几人坐在亭中观雪。


  十安被上官浅裹成了小粽子,与宫远徵在雪地里满院子打雪仗,撒了欢地玩闹。


  宫尚角静坐亭中温茶看书,时不时侧身躲过一个不知从哪儿飞来的雪球,头也没抬。


  嘴角轻扬,又落下。


  满院欢声笑语,却在寒风里略显孤寂。


  总缺了一块儿。


  “十安,回家啦。”


  上官浅站在门外,身披狐裘,笑意盈盈地唤十安。


  小粽子正要奔过去,被宫尚角一把拎起,拍了拍在雪地里打滚沾染的雪沫,搁在臂弯里。


  “来了。”他抱着十安走近,语气不亲不淡,像与陌生人问好,又像相熟的夫妻交谈。


  宫远徵气喘吁吁地跟在身后,“十安,你小子下手这么狠?”


  他指了指被雪球砸红的脸。


  十安在上官浅面前小孩子顽皮劲儿尽显,朝他吐了吐舌头。


  “嘿!”宫远徵作势要揍十安,被宫尚角抬手拦下,笑他,“多大的人了,和他闹什么。”


  宫远徵双手抱臂,挤出一声哼。


  上官浅接过十安,随口道:“确实不小,也该娶个媳妇了。”


  十安抱住她脖子,跟着胡乱起哄:“娶媳妇儿娶媳妇儿!”


  宫尚角也投过审视的目光,似乎在说,值得考虑。


  “臭小子!”宫远徵谁都得罪不了,只好捂住十安的嘴,佯装恼怒,“下回再来,我不教你药理了!”


  十安登时安静了,缩起脑袋。


  三人忍俊不禁。


  雪落无声,四人立在一起嬉笑,远看倒真像是一家四口。


  可惜。


  “十安,给他们道个别。”


  “师父!远徵哥哥!”十安努力地挥动小手,“来年再见!”


  上官浅抱着十安往外走,一转身的刹那,狐裘下摆扬起寒凛风雪,打碎了这副阖家欢乐的镜花水月。


  旁人眼中不足为奇的宜室宜家,却是他们这样的人不可多得的奢求。



  

【叁】

  

  又过三年。


  冬至,大雪纷飞,上官浅忽然消失不见,仿佛化作雪花落入这片白茫茫之中无处可寻。


  十安在宫门从满夜繁星等到晨光熹微,却始终不见娘亲的身影。


  他跑回家,院落内雪埋落叶,没有丝毫烟火气。


  他发了疯一样开始满院寻找,屋内陈设,娘亲衣物,全都未变,可人就是这样不见了。


  最终他只在角落里翻出一封亲笔的长辞书。


  是娘亲的字迹,娟秀有力,写满了一页,信上所言,字字泣血,书尽一个母亲临走前对孩子无穷的不舍,和无尽的交代。


  十安的眼泪落在信上,晕开了字墨。


  他其实早有察觉。


  但娘亲不说,他也不问,只是更为严格地督促她喝药,更为勤勉地与徵宫内所有药师学习。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努力,就可以挽留娘亲。


  殊不知,她竟早就无心延寿。


  原来世间并不是所有事努力了就能如意。


  十安拾起扫帚,慢慢地扫起院里的雪,忽一抬头,看见院门口处静立的宫尚角。


  在风雪中站成一颗静默的树,肩头落满白雪,不知待了多久。


  触及他目光的一瞬间,十安泪水决堤。


  “爹爹!”


  宫尚角浑身一震,终是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将那个孤单瘦小的身子揽进怀里。


  十安太聪明,也太懂事。


  让人心疼。


  “你娘不是故意丢下你的,你明白吗?”


  十安将脸埋在他怀里,发出闷沉的一声“嗯”。


  宫尚角蹲下身与他平视,欲言又止,“十安,我与你娘……”


  思绪万千,竟不知从何说起;千言万语,道不尽,心中酸涩。


  他与她的过往回忆,实在算不上美好。


  十安埋在他的脖子里,忍下眼泪,却憋不住小声抽泣,“爹爹,我们给娘亲建个舒服的房子吧。”


  “好。”


  声音在风里支离破碎。


  一大一小父子俩在大雪中紧紧相拥,身外严寒,唯有互相取暖。



  宫尚角坐在书案前,翻看无锋死亡记录的册子,最后一页空了一个位置。


  对面榻上,上官浅着一身雪白的中衣,难得乖巧地躺睡在他的书房。


  面容平静柔和,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一样。


  却没有呼吸。


  在他去找十安之前,上官浅主动出现在墨池,整个人面如金纸,甚至于只能靠扶着什么一步步挪过来。


  她弥留之际能想着见他最后一面,已是惊喜。


  宫尚角急急去扶,手伸到半处又缩了回去,目光追随她落在床榻上。


  两人相对而坐,静默无言。


  “还是不要让十安看见我死去的模样罢,会吓着他。”她气若游丝,似在自言自语,又似解释。


  夜渐深,她呆坐颇久,有些困顿,毫不客气地卷入被褥里,眉眼舒展开来。


  暖烘烘的。


  但他明明没有躺过。


  看着他挑灯疾书心无旁骛的模样,上官浅摸到被褥里放的汤婆子。


  察觉到她的眼神,宫尚角笔尖稍顿,淡声,“怎么非来我这里,既不愿和我扯上关系,不应该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挖个坑,往里一躺吗。”


  她第一次露出一点发自内心的笑意。


  “干干净净来,便干干净净走,何苦委屈自己。”她很是理所当然。


  不知是不是火光的缘故,她这副面带红晕的模样,竟让人回到七年前似的。


  “活着的时候已经够狼狈,死当然要死的体面。”


  屋内陷入寂静。


  她不再说话,渐渐困意袭来,闭眼睡去,死死攥住被角的手逐渐松开。


  宫尚角盯着她,像在看桌案上那盏灯,越燃越短,火光微弱,到最后,泯于黑暗。


  整个人骤然深陷夜色泥沼。


  毛笔啪嗒摔落在地。



  宫尚角带着十安去了上官浅的墓前。


  是他昨夜亲手所建,时间不够,只垒起了土包。


  十安沉默地蹲下去,双手捧起一抷黄土,按在那个小小的土包上。


  他的娘亲明明是那样眷恋温暖的人,死后却只能住在这样冷冰冰的土坳。


  眼泪又忍不住滑落。


  宫尚角递过工具,父子俩都沉默地修建坟墓,立上石碑。


  上刻十安之母上官浅之墓。


  右下角刻着宫尚角和十安的名字。


  后来宫尚角嫌坟墓凄凉,在那一片种满了白色杜鹃花,十安在休沐日总会跑去浇水,悉心照顾,时常与它们说话,比宫尚角还要上心。


  后来十安抄下长辞书拿给宫尚角看。


  他心头大震。


  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页轻薄的纸。


  那是句藏头诗。


  [今生缘,来世果]



  【完】


  


  


  


  


  


  



  

  


  


  


  


  


  


  


  


  


  


  

【角浅】不辞青山

◾️今晚的jiojio太让人心疼了,给家人们做点甜的吃,记得留文字反馈哦

  

无语了又双叒叕被pb!!!我真的无语死!!!!

累了,毁灭吧。

后续去围脖搜芸易浅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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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往后余生,望冷暖有相知。”


——


  角宫内,气氛压抑。


  “哥,这一次,是我们输了。”


  宫远徵靠坐于角落,模样颓废。


  输了,更被人戏耍,那一口气郁结在胸口,难上难下,憋红了眼。


  他看向宫尚角,声音颤抖,“哥,我咽不下这口气!”


  “哪怕是把涂了毒的刀子你也得给我咽下去!”


  宫尚角声音冷怒到极致,第一次情绪如此失控,铺天盖地的怒火压过。


  眼泪应声落下。


  “你出去,我一个人静静。”


  待怒气平息下来,宫远徵已经抹干眼泪,转身出去。


  顺手帮他带上了门。


  在外面等待的上官浅听见动静,见宫远徵出来,正要迈步进去,被他抬手拦住。


  “我哥现在连我都不见,怎么会让你进去。”他在心里嘲笑她将自己未免看的太重要,“他现在需要一个人冷静,你不要去打搅。”


  上官浅担忧地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语气焦急,“角公子的状态很不对劲,或许有人能陪他说说话,心情会好些呢?”


  “将什么都闷在心里,只会憋出病的。”


  闻言,宫远徵不为所动,冷笑一声,“你听不懂人话吗?”


  “可是……”


  “说起来,我哥这次失败,还有你的一份。”宫远徵冷声打断她,嗤笑道:“你被云为衫算计了,那医案根本不是兰夫人的,而是哥哥母亲泠夫人的。”


  竟是如此吗。


  上官浅垂眸,沉默着后退几步,不再执意要进墨池。


  见她无话可说,宫远徵心里莫名地有些快慰,临走前警告她:“没有我哥的允许不要随便闯入,别让我哥厌恶你。”


  被宫二先生嫌恶是上官浅最大的噩梦,所以宫远徵离去后,她即便再忧心宫尚角,也只是守在房外。


  ……


  日头西移,残霞渐隐没入如墨夜色。


  一页门扇,隔不住一种忧,两处愁,门内宫尚角浑身冷意静坐于幽暗,门外上官浅满面倦容,抱着膝头坐在门槛上打瞌睡。


  门被人突然从内打开,已睡着的上官浅一时间失去依靠,猝不及防向后跌去,惊出一身冷汗。


  却没有预料之中摔得四脚朝天,而是靠倒在一双结实有力的小腿上。


  上官浅仰起脑袋,颠倒的宫尚角映入眼帘,她方才还睡眼朦胧,这会儿全然清醒,“角公子!”


  “你终于出来啦。”


  眉梢带笑,满眼喜悦掩去眼底的担忧。


  宫尚角感到她毛茸茸的脑袋磨蹭在自己的腿上,没有让开,任由她倚靠,“你在这儿坐了多久。”


  “不久。”她笑笑,“刚到一会儿。”


  没听见实话,他也懒得计较,只淡声音:“我饿了。”


  上官浅这才意识到自己拦了他的去路,急忙站起身,却不想蹲坐太久猛然站立,一时头脑发昏双腿酸软。


  身子不受控制前跌,宫尚角及时伸手揽住她的扶柳细腰,捞进怀里。


  “撒谎。”他低头,对上她躲闪的目光,“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不该做的慎为,不该问的慎询,不该说的慎言。”


  上官浅从他怀里退出,站直身子,面带豫色,“可,我担心角公子你……”


  “我的事自有打算,不用别人操心。”宫尚角打断她的话,转身要进书房。


  “可我是角公子的妻子。”并非别人。


  见他身影微顿,上官浅绕到他正面,四目相对,她神色认真,“妻者,以夫为天,敬之爱之,交身交心,坦诚相待,互相扶持。”


  “我既是角公子亲选的妻子,自然应该关心你,为你排忧解难。”


  宫尚角定定看着她,看着眼前这朵表面柔弱实则坚强的小百花。


  她怕自己,却又怕着靠近自己。


  是发自真情,还是另有目的。


  或者她和雾姬夫人一样,为求保命而暂时假装顺从,实则早已暗地里磨好尖爪利齿,只等时机一到,便咬上自己的脖颈。


  宫尚角在此之前一直坚持将危险放在自己身边,他自信可以掌控全局。


  而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


  毕竟亲近自己的人,往往更懂得如何诛心。


  “角公子……”上官浅见他不吭声,只目光沉沉地盯住自己,她低下头小声道:“我知道,公子并非难过于被人算计,只是他们的确不该利用先夫人的消息来布局……”


  “你怎会知道。”他冷声。


  上官浅四下瞧了瞧,没看见宫远徵的身影,这才小心道:“是远徵弟弟告诉我的,他说那医案是泠夫人……”


  “够了。”他面色不耐,转身坐到书案前,眼神暗沉,曲指轻叩桌角,“你展开说说。”


  没有下逐客令,这是要将她留下来,继续听自己说话了?


  上官浅应了一声,跪坐在他身侧,低垂眉眼,取出茶具开始沏茶,“我所知不多,但大概能猜出一二,雾姬夫人应该是将泠夫人的医案藏于自己房内,其中一半被金繁拿去,却让公子怀疑是兰夫人医案,进而调查。”


  “她先假意与公子合作,却被我托云为衫偷出那半本泠夫人的医案。待公子与长老们对峙时,她再说公子是怀疑宫子羽为私生子,要查医案,且拿了医馆里其他夫人的医案诬陷兰夫人。”


  “雾姬夫人不仅利用泠夫人的医案布局算计公子,更颠倒是非反咬公子不惜以自己先母做局构陷宫子羽。”


  “至此,公子便成了外人眼中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辈。”

  

  用他的软肋插进他的心脏。


  她说的话不疾不徐,声音轻柔,说话间熟练地烧水,温杯,取茶,冲泡,奉茶,最后一句落下时,她的茶也已经斟好。


  “我知道,公子不需要抚慰,只是需要一个懂你的人伴其身边。”她轻笑,抬眸对上他的眼,“希望那个人可以是我。”


  “往后余生,望冷暖有相知。”


  宫尚角接过她双手奉上的茶水,茶香四溢,初入口,味苦而后甘,其韵无穷。


  “茶不错。”他没有回答,只赞道。


  上官浅眉眼弯弯,“公子喜欢就好。”


  一杯热茶下肚,宫尚角心里也熨帖不少,他神色如常,提笔欲写。


  见状,上官浅凑近了些,捏起墨条为他慢慢研墨。


  夜色渐深,上官浅将烛灯挑得更亮些,暖融融的光摇曳于宫尚角侧脸,映出他略微温和的眉眼。


  上官浅撑着下巴,出神地看他认真疾书的模样,不知不觉间,竟然趴在案上睡着了。


  宫商角收尾落笔,扯了扯宣纸,竟然没拽动,转头一看,剩下小半都被上官浅压住。


  睡着的样子毫无防备,脸颊上的肉被挤压出一个窝来。


  宫尚角没有叫醒她,就这么看着她乖巧的睡颜。


  不知梦到什么,她浑身开始发抖,眼泪毫无征兆说流就流,将墨字晕开。


  他轻叹一声,将她抱搁在大腿上,圈在怀里,想了想,伸手在她背上轻拍。


  一下一下,自有节奏。


  小时候自己和弟弟若睡不着,母亲都会这般哄他们入睡,百试百灵。


  上官浅像是找到更暖和舒适的窝点,紧绷僵硬的身体在他怀里软下来,脑袋在他胸口上蹭了蹭,又乖乖睡去。


  似有呢喃声,他附耳细听,只听得上官浅嘴中传出断断续续的几字。


  “不辞青山,相随……与共。”


  烛火噼啪,在黑夜里炸开一朵灯花。


  ……


 

  

【角浅】墨池之心01

◾️又称《攻略宫二先生系列》

◾️是甜甜的短篇,灵感来源于“晒晒浅浅”与下集预告。



  【想要骗过他人,首先得骗过自己】


  【互相试探的表面下,是汹涌的爱意】


—Start


  


【壹】


  角宫近来变化不小,多了许多从前不会出现的东西。


  比如不知从哪儿挖来的一棵月桂,树干粗至三人合抱,冠如华盖,伫立在院落里遮天蔽日。


  再比如从前光秃秃的地方如今开满白色杜鹃花,锦簇满园,花香四溢,热烈而喧闹。


  全都出自上官浅之手。


  宫远徵本以为她会消停,谁知她竟然不知死活邀请哥哥去赏杜鹃,还眼巴巴让他挑一株最喜欢的。


  宫远徵在一旁冷嘲热讽。


  她什么也没听,满心都扑在宫尚角身上,捏攥他一角衣袖,只要他稍微使力就可以轻松挣开。


  但宫尚角没有,只是耐不住被她耷拉的泪眼瞧着,随手指了一株,尔后在宫远徵震惊的眼神里回了书房。


  上官浅喜笑颜开,小心翼翼地将那株被挑中的杜鹃花挖出来,移栽到一个花盆里。


  “你是不是对我哥下蛊了?”宫远徵百思不得其解。


  她置若罔闻,悉心添了些沃土,浇上水,像在看一个孩子般温柔,“角公子很喜欢你呢,要不要取个名字?”


  “不如远徵弟弟帮我给这株杜鹃起个好听的名字吧?”上官浅将那盆花举到他眼前,眼睛亮晶晶的,“它是不是很好看?”


  毕竟,是宫二先生亲手挑选的呢。


  不论是人,还是花。


  宫远徵被气得翻白眼,他既不想做出给花起名字这种蠢事,又不能随意动哥哥选的花,只好拂袖而去。


  她眉眼弯弯托着下巴,轻撩花瓣。


  ……


  自那以后,天气不错时上官浅就将那盆杜鹃搬出来晒晒太阳,到傍晚再收回屋内,放在自己桌上观赏。


  宝贝的很。


  每次去见宫尚角,大多时候她都会抱着那盆杜鹃花,久而久之,角宫上下都知道,上官浅很在乎宫二先生选的花。


  那盆杜鹃花甚至还有个名字,叫阿尚。


  但与宫二先生有关,没人敢乱讲。


  宫尚角终于得知她给杜鹃起名阿尚时,她正蹲在院子里,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


  小小的一团身影,蜷缩在伞下。


  今日降雨突然,白日悬空,却猝不及防下起瓢泼大雨。


  院子里的杜鹃花被突如其来的白雨打了个措手不及,残花零落成泥,在风雨里孤苦无依。


  上官浅第一时间取来防水油纸,覆盖在杜鹃花丛上,勉强挡雨。


  念起那盆杜鹃,她又急忙将自己的油纸伞分了大半在它头顶。


  可惜已经晚了,土壤被雨水灌泡,好好一株花被摧残得只余光杆。


  叶子都不剩多少。


  宫尚角抬步走近她,黑金色大伞如一片乌云遮来,挡了光线和雨水。


  感到雨声似乎骤远,上官浅抬起头,呆呆地仰望宫尚角,半响才意识到他在给自己遮雨,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湿透的头发贴在脸颊,狼狈不堪。


  “你是傻子吗。”


  他面无表情,语气有些不耐,看了眼被罩在油纸伞下的杜鹃花,又看她满身狼狈,拧眉,“一盆花而已,值得你舍弃自己这么守护吗。”


  “值得的。”她站起身,稍稍离远了些,怕自己将满衣泥污水渍沾蹭他的衣角,正色道:“它是角公子亲自选中的,我自然要悉心养护。”


  “否则岂不是教角公子寒了心。”


  见他目光落在那盆残败的杜鹃上,她垂下头去,霜打的茄子般, “可,阿尚还是没被我保护好……”


  “一盆花而已。”他冷声打断,又顿了顿,道:“好好养会长回来的。”


  上官浅仰起脑袋,面上重添笑容,让他莫名想起来向阳而开的向日葵。


  “好,小女省得了。”她抱起那盆杜鹃,护在怀里,撑青色油纸伞跟在宫尚角身后,亦步亦趋。




【贰】


  这夜,池塘边的凉亭里,孤坐一人。


  宫尚角难得这个时候不在墨池忙事务,反而闲坐这处凉亭中凭栏听夜。


  “角公子这是在睹物思人吗?”上官浅莲步轻移,施施然坐在他身旁。


  他手里捏着一个老虎刺绣,针脚粗糙,图案丑萌,一看便知是出自幼童之手。


  上官浅好奇道:“是公子青梅所赠吗?”


  宫尚角皱眉,知她是故意的,但还是解释道:“是我夭折的弟弟。”


  提及亲人,他眉眼间的冷意都融化,不知不觉话也多了,“今天是他的忌日,若他还活着,应与远徵差不多大。”


  她神色认真地听他说话,却不防宫尚角冷眼看来,质问,“你为何在此?”


  “我来,是受远徵弟弟所托,给角公子一样礼物。”上官浅自袖中取出一方帕子,其上绣两只狮子,正隐于草丛中耐心捕猎。


  “你们二人关系何时如此亲密了。”宫尚角接过来细细打量,针法不错,两只狮子栩栩如生,他抬眼,“你绣的?”


  上官浅含笑应承,十分谦虚,“是远徵弟弟托我绣下,他知道今天是公子亲人的忌日,不便打扰。”


  “但公子还有其他亲人在世,不是吗?”


  宫尚角瞥过身侧亭柱,一道身影立刻隐藏起来。


  今夜只顾着思念已逝去的朗弟弟,却忽略了远徵的感受,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不是。


  “在世的亲人,除了远徵,”他审视的目光挪到她乖顺的眉眼上,语气玩味,“还有你吗?”


  上官浅受宠若惊地抬眸,“若公子能将小女也作为自己的亲人,是小女荣幸之至。”


  半响,他没有回话,只是收好那帕子,站起身,


  “你既已嫁入角宫,便是我的妻子,自然算作亲人。”


  上官浅摇头,“不,小女想做真正走进公子心里的人,不仅是名义上的妻子。”


  他动作微顿,回首对上她恳切赤忱的目光,“你这么在乎我?”


  以及我的真心。


  她一字一句,神情诚恳,像寺庙里任何一个坚信能得佛祖庇佑的香客般,“这世上若能多一个在乎公子的人,公子便能多一分幸福,也多一分羁绊。”


  “你觉得,这些对我来说,重要吗?”他眸色骤然暗下去。


  幸福从来都是自己争取来的,而不是靠别人施舍。


  至于羁绊?


  呵,他最讨厌被人牵制。


  上官浅恍若没感到他的不满,诚实回道:“不知。但我只是这样希望着。”


  希望你能平安喜乐,喜欢你能得偿所愿。


  剩下未尽的话和期望都写在眼里。


  宫尚角沉默,转身走进夜色,“明年与远徵一起和我去祭奠他们。”


  上官浅笑了笑,这意味着,她离宫商角的心房更近一步。


  “谢了。”语气别扭。


  应声回过头,却只看见宫远徵匆忙的背影。


  像个小孩子似的。


  她笑笑。



【角浅】伪结局1.0

◾️剧情向,一发完,内含🚗,囚禁等元素,读者慎入!

⚠️有隐藏结局,放彩蛋啦,送礼解锁💕


  

——



  【引】

  

  

  谎言只能生出谎言,也只会换来谎言,即便再怎么努力,假的也成不了真。


  那些谎言只会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直到,雪崩般降临。


  ……


  自她们隐去无锋细作的身份,被宫家公子挑中成为新娘开始,就注定了逃不脱谎言被揭穿的命运。


  宫门内风平浪静,却像是暴风雨前夕的无声酝酿。


  云为衫挑了挑灯芯,将灯火拨得更亮些,淡声问道:“图纸送出去了吗。”


  “自然。”榻上矮案对面,着一身夜行衣的上官浅单手支起下巴,目光落在微颤的火苗上,“可费了我不少力气呢。”


  “那就好。”


  两人一时无话,各自满腹心事,只有案上点的安神熏香袅袅升起一线。


  今夜的上官浅有些反常,面上神情却无懈可击,云为衫斟满一杯茶,推过去,“你怎么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高兴,当然高兴。”上官浅突兀地笑起来,展露一个看似得意的笑容,“潜伏这么久,终于要完成任务了,能不高兴吗。”


  撒谎。


  眼里分明没有半点笑意。


  云为衫看破却不点破,抬眼看她,淡淡道:“你爱上宫尚角了。”


  笃定的语气,一针见血的,毫不留情将她拙劣的伪装狠狠撕下。


  上官浅面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尽,只余满眼冰霜。


  双目相对,霎时刀光剑影。


  良久,空气骤然松缓,上官浅倚于软靠,颇有些破罐破摔,“是又怎么呢。”


  “你别忘了……”想到上官浅已将宫门布防图纸送出,云为衫话锋一转,“你撒过的谎太多,一旦暴露,下场不会好过。”


  “是啊,所以我对宫商角从未撒谎,只用真心。”她脱口而出。


  云为衫微怔,看着她半响无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还是愚蠢。


  以身为饵,她这是将自己整个人都作为筹码,拿命在赌。


  堵宫商角会不会因为她的爱而心软。


  真是个玩命的赌徒。


  云为衫回过神,微微皱眉,“可你心里要清楚自己是无锋细作……”


  听她总是提起自己的身份,上官浅敛起笑容,淡声道:“我知道。”


  “可,姐姐。”她忽又想到什么,双手捧着脸,身子前倾,有些雀跃,“我是无锋细作与我爱上宫尚角,并不冲突呀。”


  她说的话真是天真无知,脸上的笑意瞧着也真切,云为衫心想,大概是真的罢。


  云为衫饮尽最后一口茶,将杯子倒扣在桌案,将她曾经对自己说的话还了回去,“若你身份暴露,宫尚角会毫不犹豫将你的人生撕碎。”


  她拂袖而去,顺手熄了灯火,转身上床榻和衣而睡。


  上官浅目光落在倒扣的茶杯上,喃喃自语,“他真的会吗。”


  回应她的只有一捧在茶碗浅底里盈盈流动的幽冷月光。


  ……


  【正文】


  这夜,宫门内火光冲天,自宫外涌入一批又一批黑虫,根据布防图轻松潜入,精准痛击宫门要害。


  远离江湖不问世事的宫门外表看上去仍是雄伟辉煌,内里实则早已千疮百孔,被无锋放进去的一只只不起眼的虫蚁,逐渐渗透内部。


  蜉蝣可撼树,无锋今夜亦能将宫门连根拔起。


  高耸入云的灯塔闪出激烈的红光,浓如血雾,透出极强的危险意味。


  宫门内,要变天了。


  ……


  百年来,宫门上下第一次有了几分危机感,角宫内却仍然平静,仿佛置身事外。


  轰隆雷声自天边卷来,不多时,狂风夹杂着大雨倾泻而下,将宫门里这场火堪堪浇灭。


  宫尚角翻身下马,大步走向自己的寝殿墨池,门自内推开,现出一个单薄的身影。


  一袭桃粉衣衫,身若扶柳,站在门口任风吹打,一派娇弱可怜。


  “夫君……”


  见他平安归来,她眼里的光方才亮起,却被一道冷光硬生生扼住。


  宫尚角拔出剑,冰冷的剑刃吻在她脖颈,他面若冰霜,站在电闪雷鸣里犹如阎王索命。


  他没有戴斗笠披蓑衣,满身雨水顺着衣襟,嘀嗒,嘀嗒,淌了满地,在他脚下汇成一滩。


  剑尖有一滴悄然滑落进她衣衫,冷得她打了个寒颤。


  “夫君,你这是怎么了?”她颤着声,语气又关切又委屈。


  剑刃吻得更紧,宫尚角冷声道:“上官浅,不要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她垂下眼眸。


  看来无锋已经动手了。


  任务完成,身份暴露,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做好最坏的打算,心里便没那么怕了。


  “或者,我应该叫你,无锋的魅。”


  宫尚角取出一个腰牌,扔在她眼前。


  上刻“魅”一字。


  “你胆子可真不小。”他见上官浅一言不发,似是承认了自己的无锋细作身份,心里无端火起,“竟敢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来。”


  “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剑风疾厉扫过,他的杀心,在这一刻昭然若揭,犹如实质的杀气霎时捏住她的心脏。


  上官浅紧闭双眼,颤声道:“可是我怀了你的孩子!”


  预想的那一剑没有落在自己身上,她睁开眼,泪花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宫尚角收回长剑,沉声威胁,“你若再敢欺骗,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他一走,上官浅浑身瘫软,半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立,她心里清楚,宫尚角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


  无锋有没有得手,宫门能否逃过,宫尚角他……还活着吗?


  这一切的一切,她都无从得知,身困囚笼,自身难保,竟还有闲心担忧他人安危。


  上官浅自嘲地笑笑,目光没入屋内唯一的光亮,那是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窗子,简易粗糙,显然是临时打出的洞。


  这儿是哪里她不清楚,但能感觉到自己被转移过。


  她现在,并不在角宫。


  屋内光线幽暗,昼夜难辨,亦不知时间流逝,每天唯一能呼吸到外面空气的,唯有送饭时间。


  一日三餐,顿顿不落下。


  她却从没再见到过将她囚禁于此的宫尚角。


  忽的传来锁开的声音,送饭的小厮将食盒放在脏兮兮的桌案上,又一言不发离开。


  上官浅揉了揉饿得直唱空城计的肚子,缓慢地走过去,手腕脚踝上的铁链哗啦直响。


  食盒里饭菜清淡,菜品却丰富,她毫不客气地祭好自己的五脏庙。身为半个医师的她,自然能品出其中安胎的药材。


  喝下半碗汤,她嗤笑,宫尚角还真是心疼他的孩子。


  被关在此处的这些日子,上官浅总是回想起和宫尚角的一切,想起初遇时她的算计,想起入角宫后自己的心机,想起自己在墨池书房时他披在自己肩上的衣衫,想起她与他春天踏青,夏季捕蝉,秋日打果,冬里赏梅。


  亦想起她临摹宫门布防图后计划送出去的前一夜。


  那晚的宫尚角很是热情,却也更暴躁,像是在发泄什么,但又因她支撑不住哀求了许久,隐忍不发。


  他将她抱得很紧,像是要将她揉碎进身体,上官浅感到他心里的不安,伸手轻抚他的头发,软声道:“你今晚怎么了?”


  宫尚角不答,将脸埋在她怀里,摇摇头,双臂紧紧缠在她腰间,也不撒手。


  这样受了伤的困兽一般的宫尚角,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既新奇,也觉着可爱。


  “到底怎么了?”上官浅有些好笑,将他摁在自己腿上,轻抚他的下颌,哄孩子一般,“说出来我听听,能不能为夫君排忧解难。”


  宫尚角乖乖枕在她大腿上,抬眼看她。


  上官浅低下头来,双目含波,面柔似水,整个人如潮后洗礼的芙蓉,越发滋润美艳。


  “我问,你答。”他声音暗哑,却显得几分温柔,“阿浅,你有没有骗过我。”


  她神色毫无波动,轻笑,“自然没有。”


  双目相对,她目光坦然,先他一步笑出声来,娇嗔,“怎么干瞪起眼来了。”


  宫尚角捉住她打情骂俏的手,神色肃穆,“阿浅,你当真没有什么要和我坦白的吗?”


  上官浅思索了一会儿,笑起来,“有的。”


  见他整个人如临大敌般绷紧身子,上官浅忍不住掩嘴轻笑,“我昨儿不小心打翻你的砚台,弄脏了宣纸。怕你生气,就没告诉你,悄悄模仿你的笔记重新誊了一遍。”


  他当时一眼就认出这纸被人动过,不用猜也知道是她。


  “还有吗?”


  “没了。”上官浅摇头。


  闻言,宫尚角眸色暗了暗,一颗心也跟着直直往下坠,落进冰窟中,麻木疼痛。


  记好你说的每一句话。


  他坐起身,一手捞过上官浅,搁在案上,惹得她一声惊呼,“夫君,你……”


  怎么这么精力旺盛。


  眼见着外头都泛起鱼肚白,他竟然还能继续。


  “你说,如果分开,怎么样才能让你永远忘不了我。”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却被上官浅捂住嘴,“说什么胡话呢,我们不会分开的。”


  宫尚角置若罔闻,只舔了舔她温热的手心,笑道:“我让你尽享男女之欢,日后便再也碰不了其他男人。”


  “这样如何?”


  他笑得很开心,像是解决了心头大事,笑意畅快恣意。


  上官浅看在眼里,忍不住发颤,却只能强颜欢笑,“好啊。”


  最后一音方落,他便单刀直入,直捣花心,将她喉间悠长缠绵的娇吟挤压出来。


  他不满于这样单一,带着上官浅翻滚在殿内各处,两人交融的呼吸声充斥着黑暗。


  第一线曙光透进殿内时,上官浅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与宫尚角共赴云雨,他吻着她的眼睛,阳光落在她身后,波光粼粼。


  她心想,宫尚角赢了。


  ……


  然而这些都是回忆而已,他那夜问过自己,是她执意要选另一条路,那么是生是死,她都悉听尊便。


  这是她的选择,从不后悔。


  门又被打开了,一个男人踏这夕阳而入,居高临下。


  “今夕何夕?”


  没人应答,宫尚角蹲在她身前,捏住她的下巴,眼神暗沉,“后悔吗?”


  “这般欺骗愚弄我,与宫门作对,后悔吗?”


  上官浅摇头。


  宫尚角眼神瞬间狠戾,重重甩开手,她下巴几乎要脱臼。


  “上官浅,你这么不识好歹,我也只能去母留子了。”


  她应声抬头,看见他冷漠的神情,去母留子,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


  “我没有骗过你。”


  宫尚角闻言露出不屑的笑容,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咬死没有欺骗,真是愚蠢。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对你,从来真心。”


  眼神赤忱,语气坚决,像是掏心掏肺的真话,宫尚角一时恍惚,过去的她,就是如此骗自己的吗?


  他眼神冷下来,不再和她废话。


  上官浅看着他的背影,笑容凄凉,“你不信我,那我便说一句真话。”


  “我没有怀孕。”


  “那是假的,只是我为了保命情急之下才……”


  话未能说完,剩下的都被宫尚角狠狠掐碎在嘴里,他眼里猩红一片,几乎咬碎牙齿,“上官浅,你在求死!”


  她疼得眼泪直流,却还要笑,“没错,我在求死。”


  “比起死在无锋,我更愿意死在你手里。”


  宫尚角动作一顿。


  她语气越发温柔,“你知道我没有怀孕,那夜放过我只是恰好顺着怀孕这个台阶下,你舍不得杀了我。”


  “对吗?”


  他心里大受震撼,是这样的吗?


  他是真的舍不得杀了她,还是自欺欺人,高兴于他们有个孩子?


  他究竟是在心疼她,还是心疼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


  宫尚角冷眼看着这个女人,心里第一次升起一丝害怕,那是失控的前兆。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除了他的心。


  “后山阴冷,夜里莫要着凉。”


  宫尚角丢下这一句,匆匆离开。


  后山。


  上官浅垂眸想,原来自己被带到了后山。


  想必无锋一时间吃不下宫门,两方仍在胶着。


  但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了,无锋也好,宫门也罢,她现在只想活下去,过一个正常女子该有的生活。


  ……


  第二十一次送饭。


  她在这屋子里,已经待了七天。


  七日前,她还幻想着能够出去,心存希冀,然而七日过去,她的意识心绪都被这无尽的黑暗消磨得快要殆尽。


  在她即将心死的时候,宫尚角来了,身穿盔甲,手提利剑,剑尖斜指地面,刃上的鲜血画出一条歪歪扭扭的路。


  从门口延伸到她眼底。


  她仰起脸看着这个背光的男人。


  “你不是想要自由吗。”


  “如你所愿。”


  上官浅心头大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说……什么?”


  宫尚角没有搭理她,只是抬手斩断锁链,侧开身子,“我可以保你不死,让你抛去无锋细作和宫二夫人的身份,活下去。”


  只愿你与宫门和无锋再无任何干系。


  她许久没有站立走动,双腿使不上力,好半天才缓过神,颤颤巍巍站起,“你当真要放了我?”


  这一点儿都不像宫尚角,难道,自己赌赢了?


  他不耐地皱眉,转身往外走,“记住,上官浅已经死了。”


  “我痛恨撒谎的人,所以下一次见到我,想活命就滚远点。”


  他大步迈出门槛,身后的暗红披风在她眼里掀起一角,划过凌厉的弧线。


  上官浅慢慢地挪开步子,扶住门框站稳,用手搭了个凉棚在眼前,阳光有些刺眼,令她一时半会儿睁不开。


  远处喊杀声隐隐传来,她所在这处却祥和宁静,空中飞过一排大雁,往南去。


  她放下手,一瘸一拐地走进阳光。


  重获新生,真好。


  她离身后是非越来越远,无锋宫门谁胜谁负不重要,宫尚角或许会死,或许不会。


  但无论如何,他们若能再见,恐怕……已是仇人。


  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了罢。

  

  最好不过,相忘于江湖。


  ……

  


  

  


  

  


  


  


  

【角浅】(已修)调教

已修,大家可以重看,2k+

  

很好二审被屏蔽了……大家直接去围脖看吧🙏🙏搜芸易浅就行

  


——


◾️听读者建议,把本篇内容稍作修改,主要是结尾

◾️灵感来源于今晚剧情里宫尚角变态的既扶又压的动作


  

—Start


  夜色如墨,弯月皎洁,懒懒半卧在云雾之间,沉默着俯视角宫。


  墨池殿内亮着一盏油灯,却静默无声。


  ……


  “过来。”


  唤她的声音暗哑,低沉,似一把锋利的钩子,充斥着她无法预知的危险气息,却也无端透出一丝诱惑。


  引诱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床榻边。


  她在榻前站定,乖顺垂首,目光落在自己赤裸的挂满水珠的脚上,一副任凭差遣的模样。


  宫尚角拍了拍身侧的床褥,“坐。”


  上官浅面带欣喜地抬眸,提起衣摆正要坐下去,却被他半路拦截,一把拽进怀里。


  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笑容微滞,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就想起白日里,他问自己为何不跪时,被他托扶住胳膊却又死死摁住不准起身。


  露出那种,自己被他轻松拿捏,又玩弄于股掌之间,得逞恶劣的笑意。


  上官浅隐隐有些明白了,宫尚角大概,很喜欢手把手调教、欺负她,试探她。


  她面露娇羞笑意,软声唤道:“角公子……”


  宫尚角伸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流连于下颌,像挠猫儿一般,“今夜侍寝吧。”


  上官浅捏在他衣襟处的手指微微收紧,透露出她此时的不安忐忑,但她还是轻轻点了头,温声道:“嗯。”


  似是很满意她的温顺,宫尚角一双黑眸紧锁住她的眼睛,红唇,手指却已触及她的衣衫。


  罗衫轻解,帷幔渐拢。


  上官浅轻揽着半脱的衣衫抬眸娇笑,半湿的发丝垂落在肩头,登时满屋的光线都被吸入宫尚角暗沉的眸中,眼底墨海翻涌,晦暗不明。


  好一朵出水白莲,媚眼含羞,正等君采颉。


  宫尚角俯身压下这朵轻颤不止的白莲花,随手熄了帐外的煤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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